【丁香】囚徒(情感小说)
“李家驹,你要清楚,你的问题很严重,负隅顽抗是没用的。”
“管教,我知道的已经全交代了!”
“今天有人来看你了!”
“是谁?”
“你同学,田福根!”
“田福根……哪个田福根?”
“还能是哪个田福根?你老家的发小,你忘了?”
“田福根……福根?他怎么会来?”
“想起来了?对,就是他!他大老远地从你们老家赶来看你,你还是见一面吧。”
……
“家驹……家驹……”
“福根!福根!”
“家驹,我……我来晚了……”
“你……你怎么来了?”
“我……”
……
“咱有多久没见了?”
“差不多……应该快四十年了吧!”
“你咋头发全白了?”
“老了……你头发也白了好些了。”
“咱上中学那会儿,我就有白头发了,你娘还说‘少白头’呢!你忘了?”
“是啊,那时候的事……我差不多……都忘了。家里……都好吧?”
“都好!”
“打我娘死后,我也没回去过,都快……你说,有多少年了?”
“你又忘了,都二十年了!”
“这日子……过得真快啊!孩子们咋样?”
“都好着呢!你大侄子军儿,你见过的,那会儿你娘还在世,你回老家在咱屋里还抱过他呢!你又忘了?”
“我哪记得这些……他咋样?”
“他现在开了一家合作社,帮着乡亲们卖红薯,一年也有一二十万的收入。”
“不错。好像……记得你还有个孩子……是儿子还是女子?”
“是女子,叫田柳,都结了女婿了,小夫妻俩都是小学老师,在乡里的小学教书,我孙子和外孙都在那儿上学勒!”
“真好啊!真好啊!真羡慕你啊!看你孩子们都出息了,我也高兴!”
“你的儿子……他……算了,咱不说这些……说点咱开心的事。”
……
“你一点都不记得咱小时候的事了?”
“老了,记不得了,现在记性差了很多……”
“记得咱上学那会儿,你的成绩在全校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每年都拿奖状的。班主任、校长都喜欢你。”
“是啊,那时候我学习是挺好的。”
“那时候,咱们村的大人都夸你,说你将来是做大官的料!你娘也喜欢的不得了。”
“是吗……”
“你也骄傲的不得了,咱的试卷都由你来改,咱这些成绩不好的,羡慕得不得了!”
“你们太谦虚了……”
“那可不是谦虚,是真的!”
“记得有一回考数学,你考了个一百分,我只考了五十九分,我爹说:‘你们俩天天在一起,人家咋就那么聪明,你咋就这么笨呢!’”
“你知道我咋说的?”
“你咋说的?”
“我说:‘他干活上苯,学习上就聪明了,我是干活聪明,学习上不聪明!’”
“哈哈哈!”
“你别笑,我真这样说的。”
“后来呢?”
“后来,我又挨了一顿揍!”
“哈哈哈!我想起来了!”
“哈哈哈!你想起来了?!”
……
“记得小时候咱一起放牛,咱俩贪玩,在小河沟里抓鱼,黑牛就把公家的谷子给吃了,你小,吓得不得了,掉头就往回跑,一溜烟跑回了家。那牛还特别拧,凭你怎么拉,怎么抽它都不走,后来,就被咱村的冯大把子发现了,结果那天被我爹狠狠地给揍了一顿!”
“是吗?我……一点印象也没了。”
“冯大把子还给我爹按了啥个罪名呢?”
“那叫‘挖社会主义墙角’!”
“对对对!就是这个罪名!那时候都那样!我倒还想起一件事来!”
“啥事?”
“有一年过年,我娘给我做了一件新褂子,蓝色的,平时舍不得穿,我娘一直收在衣橱里,有一天,你和你娘来找我娘,说要带你去舅老爷家喝喜酒,你没褂子穿,想借我的那条新褂子穿一天,就一天!”
“我咋会忘了!你当时不肯,说:‘福根是个鼻涕虫,鼻涕流得老长,还老是用袖子擦,等他回来了,袖子上还不是挂着两条龙了!’死活都不愿意的!”
“哈哈哈哈!后来我娘不还是借给你了嚒!”
“你不知道!那天我娘一直都盯着我,老是叫我不能擦鼻涕!不能擦鼻涕!结果,我舔了一天的黄鼻涕呢!”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
“这些日子,咱小时候的事就像昨儿才发生的一样,老是在我的脑子里转,象过电影一样。”
“是吗?我……有些真不记得了……”
“也不怪你,你太忙了,即便回了老家,前呼后拥的,咱就是想和你说句话,也赶不上趟。那些县长、乡长、书记的,都围着你转,根本轮不到咱上去和你唠嗑。这时间长了,咱也就不往前凑了。”
“你……你别笑话我了……”
“真的,我这可是真话!记得有一次你来咱们村,你和你的秘书、司机总共才三个人,可陪着你们来的差不多有几十个,什么书记、乡长、镇长、记者,把你娘家给堵了个水泄不通,那个旧门槛都踢破了!后来还是我去修的呢,你知道你娘后来跟我说啥了?”
“我娘……她说啥了?”
“你娘说:‘家驹这阵势是干啥呢?毛主席、周总理那时候到咱们村来,也没这么多人跟着啊!’说了这话,老人直摇头。”
……
“你娘临死那会儿,我给你打的电话,你还记得吧?”
“这我……”
“那是你娘让我打的。你回来前一天的晚上,我去看她老人家,那时候,你姐不在跟前,只有我一个人。老人家拉着我的手,悄悄跟我说:‘福根啦,家驹跟前你有机会还得说说,他这样下去可不好,我怕他将来出什么事。你告诉他,让他以后办事、说话什么的,都精细着点才好!’说完这话后,没几个小时,你到了家,他老人家也人事不知了。我当时还纳闷,老人家咱会说这话呢!现在看来,他老人家是不糊涂啊!我后来才琢磨出来,她一直都不愿意去你那儿过日子,估计就是有了这个担心呢!我现在挺后悔的,这句话当初咋就没当面告诉你呢!”
“福根……我娘……她真这么说的……”
“家驹,你知道的,打小我就没一句瞎话!”
“你起码……起码后来给我打个电话吧?!”
“我打了……可你秘书说:‘老同志,咱们老书记实在太累了,好不容易才得空休息一会儿,如果不是太重要的事,就不要打扰他了!’听了他的话,我犹豫了好半天,就挂了电话。后来,也打过几次,你的秘书说的都是那套话……再后来,我也就再也不打啦。”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我……”
“后来,我让咱家军儿送我去了市政府,他们说你没时间,又出国考察去了,咱爷儿俩在招待所里住了两天,没等着你,也就回来了。”
“是啊!那些年特别忙,我记得好像是为了市棉纺厂的事。”
“那时候,你工作那么辛苦,又有那么多人围着你转,咱根本没机会和你说上话啊!”
“呜呜……”
“你别难过,也别哭。”
“一切都晚了,还说这些干嘛呢!”
……
“福根哥……我不怪你,那时候,即便你说了,我可能也听不进去,现在你说了,也……”
“不晚不晚!咱还可以补救些!”
“补救?咋补救?”
“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福根哥,事情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也没什么复杂的。就像咱小时候吃那个用红又甜的红薯一样,从黑泥地里挖出来,不能直接吃,得先抹了泥,再到小河沟里,用水彻底洗干净了才吃得。”
“可……关键是红薯生了虫疤!怎么洗都洗不净的,咋办?”
“那就用刀切!把那些虫疤都切了,不就行了!”
“那刀……”
“那把刀,就在你的心里!”
……
“福根哥!我……懂了!我全明白了!”
……
“李家驹,时间到了!”
“管教……我有问题交代,我全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