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灰猫勇士(小说)
我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猫,因为身上一年四季都穿着唯一的一件灰色皮草,主人便给我取名叫小灰灰。
小男主人很喜欢我。他每天把自己好吃的零食喂给我,我尤其喜欢香肠,要么就是鱼,这两样向来都是我的最爱。一般放学后他会要求父母带着我出去散步,故意把他那个篮球扔到我身边,然后兴趣盎然地看着我用小爪子去抓、用牙齿去咬球。当然,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抓不住的,此刻,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老虎吃天——无处下口。小主人写完作业后,会拿出一根鞋带或者别的东西,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看见我追着他手里的鞋带来回跑时,会被逗得咯咯地笑,然后嗔怪地骂我傻瓜。
真的,也许您同样会觉得我很傻,可是,只要小主人喜欢,我都乐此不疲。我们在草坪里散步的时候,我尤其喜欢去追那些可爱的蝴蝶。当然,我也不是没想过去追蜜蜂或者别的,比如小鸟。可惜我没长翅膀,没办法追上那些能飞上天去的精灵,这将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蜜蜂我是不敢惹的,那些妖精的尾巴上长有毒针,给它蛰到会痛得要死,可怕极了。请原谅,我只是一只猫,几乎在动物链的底层,谁都有可能随时要了我的命,如果不是我反应足够神速的话。所以请不要怪我胆子小,除了老鼠,几乎所有动物都有一万次将我吞到肚子里的可能。
我敢说小主人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和我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因为我不会逼着他学画画、不会逼着他学钢琴、也不会没完没了地让他写永远也写不尽的作业。和我在一起玩耍是他最轻松的时刻,虽然这样的轻松如此短暂。然而,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不,一个月?也许,是两个月?或许,还要久一些。没办法,作为一只动物,我向来对时间概念都是很模糊的。久到我差不多忘了我的小主人长什么样子,是的,都怪那场可怕的疫情!让一切都变了样子:市里的道路全部封了、小区也全部封闭了,那可恨的疫魔,让这个曾经熙来攘往的大城市不得不按下了暂停键,很多人都中了招,先是在医院工作的男主人,继而是女主人,接着小主人也被送去隔离了……
后来,好长时间我都再也没见过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回来。只剩下我一个人,不,是一只猫在家里,漫长的等待啊……我想这么长时间他们应该已经治愈了,或许,他们嫌这个家太闷了,又或许有亲戚朋友为了庆祝他们一家劫后余生,邀请他们去小住一段时间。我只是没办法猜到,即便已经恢复了健康,他们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隔离才可以。不过,我是实在熬不住了,我饿得快不行了,我得出去找吃的。
人们常说:猫是奸臣,谁给吃的跟谁走;狗是忠臣,怎么打都不会离开主人。可我觉得这是在侮辱我们的“猫格”,让你饿到晕,你试试看!我也想凭自己的本事吃饭,如果我有那个能力的话。您也许会说,抓老鼠去啊,还能为民除害呢,那不是你们的强项吗?这是事实,我的祖上绝对有这样的能力。
远的不说,我的爷爷就曾经被称为“捕鼠能手”,他最多的时候一天能逮八只老鼠。并且靠这个特长捧上了连人都羡慕的“铁饭碗”,成为主人家里的“座上宾”,我的祖祖辈辈们都靠这与生俱来的一技之长备受欢迎。
可时代不同了,多少年以前人类住的是土木建筑,最多就是砖石结构的平房,很容易给惯会挖窟窿盗洞的老鼠以可乘之机。人类自己都吃不饱,老鼠还去跟他们抢赖以生存的口粮吃,去破坏它们所能破坏的一切,我的长辈们当然会因为民除害而备受欢迎。
可如今,家家户户过上了好日子,餐桌上的东西多到吃不完,巴不得有谁跟他们分享一下,以避免浪费呢。我的小主人每天变着花样的给我塞食物,只有吃不完,哪有不够吃的时候,还用得着干生吃老鼠那么恶心的事吗?您也许会骂我们现在是养尊处优、不劳而获,可是没办法啊,谁让我们命好呢,生下来就赶上好时候了。但这也不一定好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我担心迟早有一天达尔文的进化论会应验在我和我的同类身上。
随着人类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那靠钢筋水泥摞起来的坚固的房子里老鼠根本不得其门而入,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我的家族和那些曾经为人类看家护院立过汗马功劳的狗狗们当初有多受欢迎,如今就有多被厌烦。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我们祖祖辈辈曾经引以为傲的捕鼠技能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
现在人类已经不再需要我们,他们那干净整洁的大房子再也容不下我们的存在——换季脱毛,拉粑粑和撒尿,这些本能都是被他们所深恶痛绝的。主人就曾经因为我撒尿的气味太难闻而打过我,并且威胁我说迟早会把我扔出去的,虽然他只不过是吓唬我。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的事呀?
总之,现在我们的存在之于人类是越来越无足轻重了。说不定哪天,人类只能在画报或者电视机里看到我们的身影,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会在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算了,还是不说了,命好,那是以前的事,现在还不是得照样流浪,我也不记得有多久了,不说“渴饮雪,饥吞毡”吧,反正能够饱腹的时候少之又少。大多数时间,我都是在饥渴交加中度过。
就在两天前,我看中了三楼那家阳台上的盆子里养着的一条鱼,那条鱼不是很大,我刚好能叼得动。于是,趁那家主人不注意的空档,我悄悄地溜进屋里,然后伸出尖利的爪爪三下两下把盆子里的鱼捞上来,叼着就跑。不想,还是被那家十来岁的一个小姑娘逮个现行,她带着哭腔喊着:“爸爸快来啊,有只猫把我养的宠物金鱼给偷走了。”爸爸听见女儿的哭声,赶紧追出来,可是就凭他还能抓得住我?算了吧,简直痴心妄想。我叼着鱼一边“呜呜呜”地跟他示威,一边瞅准机会,嗖的一下身轻如燕跳下阳台,溜之大吉。
那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当然不怕我,他们人类见到老虎、狮子、黑熊这样的庞然大物会吓得抱头鼠窜,却从来不把我们这些体型娇小的小动物放在眼里。我在跳下楼的最后一分钟听见他安慰那个小女孩说:“宝贝别哭了,明天爸爸给你再买十条。至于那只该死的猫,等一下爸爸抓住它,给你做猫肉丸子吃好不好?”
看吧,还好我跑得快,不然,差那么一点就被做成猫肉丸子了。以前我是警察,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偷偷摸摸的鼠辈。而如今我却三天两头地去偷人家的食物,像过街老鼠般被人喊打,怪不得人们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
唉,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啊,又有什么办法呢?不过,也怪不得人类,现在的我浑身脏兮兮的,一点都不讨喜,谁见了我都恨不能躲开远一点。更有甚者,骂我是垃圾,还扬言要捕杀我,事实告诉我们:外表很重要,能力更重要,这就是弱者的悲哀。不然,你看老虎和金钱豹,哪怕是关动物园里也没人敢小瞧它们,敢追着它们跑试试?惹急眼了兽性大发分分钟撕碎你。
算了,我还是不发牢骚了,说多了人类不爱听。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从今天开始,我又多了一个名字——灰猫勇士。这名字听起来似乎很俗气,可是我喜欢。之所以一夜之间成为网红,那是因为我救了一个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差不多四五岁年纪,自己在广场上玩得正嗨,忽然不知从哪冲出来一条野狗,它把弱肉强食发挥到极致,疯狂地将小孩扑倒,然后撕咬着,拖拽……
太残忍了,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啊!那是人类父母们视若珍宝的孩子啊!我连蹦带跳窜到不远处正在玩手机的孩子父亲跟前,“喵喵”地大叫,示意让他快去救孩子。然而,那人却指着我破口大骂:“滚开,你这个没长眼睛的东西,别打扰我,你老冲着我‘喵喵’个什么劲?还不快滚!你听不懂人话吗?”
哥,你说的话我都听得懂,倒是我说的,你一句也听不懂好吧?什么叫“喵喵”乱叫,在我的猫一生之中,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词了。我想说的是,快点去救你的孩子呀,晚了就被狗吃掉了,你听不懂猫话吗?
“喵喵”,真是急死我了。不行,来不及了,我也顾不上管那男人的反应了,掉过头来飞快地跑回去。
果然,那只疯狗还在撕咬着可怜的孩子,太惨了,没时间想太多,我必须要一击成功,我朝后跑了两步,然后就着攒的这点力气“噌”的一下冲到疯狗面前,在它还没有任何准备时飞快地踹了它一个大耳光。那只疯狗可能是被我直接踹蒙圈了,竟然抱头鼠窜。本来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招惹它的,真没想到它居然被我给吓跑了。不行,光吓跑它还不行,万一再返回来怎么办?我又义无反顾地追杀过去……
好在我命够大,那条疯狗自己跑没影了,估计它是把我当成狮子或者狼之类的庞然大物了。再回来的时候,孩子父亲终于发现了他,并叫救护车把孩子送到了医院。后来听说那孩子因为抢救及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这简直太棒了。
后来,有人通过看监控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我在一夜之间成为“网红”,被媒体封为“英雄”、“灰猫勇士”。孩子妈妈四处找我,因为短短几秒的监控,实在无法让她确定哪一个才是她儿子的“救命恩猫”,于是,我们好多流浪群体在她的坚持下都被送往救助站,从今天开始,我的流浪生涯结束了,我的后半生将不再有任何负担。看吧,做好事不怕没人知道,因为“猫在做,天也在看”,“好猫也必有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