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晚风徐徐送来一阵阵花草的清香，使人心旷神怡，我站在阳台上遥望着远处山川的风景，叮叮叮，电话铃响了，是一个陌生电话，我便接了询问：“请问您是……”“我是您的学生小王，老师，今晚上能不能出来，我们聚聚？”
　　 小王是我十几年前教过的一名顽皮学生，对他的印象可谓刻骨铭心，小王离开校园的当天，朋友们纷纷向我祝贺：“班上的害群之马离开了，心情也该舒畅了！”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为了改造他，我狡尽脑汁，最终还是无力回天。
　　 第一次领略小王的厉害，是教他不过一周的那天，天气暖和，我正在办公室批阅作业，小王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办公室，大声嚷道：“老师，小宋打破了我的眼镜，他竟然不赔！”
　　 “不着急，有话慢慢说。”见他怒气冲冲，我请他坐下说话，还递给他一杯开水。
　　 “他必须赔钱！”小王不接杯子，也不坐，站在我们面前大声叫喊。
　　 “你去将小宋叫来，我问问具体情况！”见他不依不饶，我只好如此安排。
　　 他一溜烟冲出了办公室，几分钟后，和带着满脸汗珠的小宋来到办公室，小王进办公室就质问小宋：“给老师说，眼镜是不是你打破的？”
　　 小宋也不示弱：“是我撞坏的，我同意赔，但这副眼镜最多值一百八十，你却非要300元，我陪不了那么多！”
　　 两人在办公室里为钱的事争来争去，我插话劝小王：“相互打球，又不是故意损害的，能不能适当赔偿？”
　　 “300元，少一分也不行，您不能解决，要我们家长来解决。”小王一副不容商量的语气。
　　 谁都不让步，我要他们暂时先回教室，等他们冷静一段时间后，再处理这件事。没想到我还没通知双方家长，第二天早晨，刚进办公室，双方的父母已经被小王叫来了，我让小王和小宋回教室上课，先与家长协商。
　　 在办公室里，我将事情的经过向双方父母进行了说明，小王的母亲说：“我的孩子我了解，他有点得理不饶人，这钱不要小宋赔。”
　　 小宋的家长反对：“损坏东西照赔，也算给儿子一个教训。”
　　 双方家长推来推去，我从中取和，赔一百元，双方家长都同意，小宋的家长当场给了一百元，小王的家长接过钱，话锋一转：“老师，等会儿小王来了，您就说赔了300元，否则，怕他又在校滋事。”
　　 四位家长在办公室里聊起了家常，希望我对孩子严加管教，谈笑间，下课铃响了，小王飞奔办公室，进门就问：“妈，他们是不是赔了300元？”
　　 小王的家长拿着300元现金，在小王面前扬了扬：“都在这。”
　　 刚才还绷着紧张的脸，见到钱，小王一把从母亲手中抢去，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沾着口水仔细数了数，装进口袋。
　　 小王在学校，我没安宁过一天，思教教育，感化教育，学校处分，在他面前都显得软弱无力。
　　 一次在学生寝室疯狂偷盗，连学生的卫生纸都不放过，当他抱着大量偷盗来的东西，刚进寝室，被政教主任现场抓获，他坚决否认此事，政教主任打开监控，面对他的行径，学校对他处分后，责令他回家反省。
　　 多年不见的小王，突然冒出来，给我打了个邀请聚会的电话，还说邀请了小宋、小丁、小李、小刘他们，担心被骗，我还多准备了一些钱，到时我主动结账请客，以避免尴尬。但我是一定要去的，毕业了这么多年，我希望看看，他过得怎样？
　　 小王离开学校后，决定不再上学了，转而学车，不到四十天就拿到了驾照，父母东挪西借，帮小王买了一辆二手轿车，希望他跑客赚钱。
　　 小王胆子大，买车的第二天，开着车独自上高速，飙车差点酿成车祸，交警吊销了他的驾驶证，罚款一千元。
　　 有了车，不让开，小王控制不住自己，先是偷偷摸摸地开，见没出事，开始大着胆子开。
　　 一个下午，小王运气好，足足赚了四百元，开着车，哼着歌，正得意洋洋，警察出现在他前面，挥舞着小旗帜，示意他停车。小王傻了眼，停下车，警察在他面前敬了一个标准的礼，然后威严地说道：“请出示您的驾驶证！”
　　 这次被警察逮住，不仅罚款2000元，还被拘留五天。从监狱出来，父母发誓不让他开车了，他也不敢开车了，监狱的生活太难受了，出狱的第一天，他做了两件事：“一是连续吸了一包烟。二是跑到自家屋后的山顶，观看蓝天白云，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小王习惯大手大脚地花钱，父亲患上了心脏病，不能干重活儿了，母亲挣的几个钱只够父亲的药钱，没钱的日子比坐牢还难熬。
　　 那天下着大雨，父亲在医院住院，母亲在家忙着种田，小王在医院照顾父亲，表亲冒着大雨到医院来看望父亲，这位表亲四十多岁，靠在社会上放高利贷赚钱，他进了病房，收了伞，放下水果，嘴里骂着鬼天气。
　　 小王站起来给他倒茶水，表亲询问完父亲的病情，转身看了小王一眼，当场表示：“这么强壮的身体，呆在家里太可惜了，跟我去混吧！”
　　 父亲向小王挤眼睛，示意他不要同意，表亲见小王说话吞吞吐吐，离开医院前，留给小王父亲一千元钱，还对小王说：“给你一周的时间考虑！”
　　 等表亲走了，父亲才谆谆告诫小王：“他们干的不是正经人的买卖，是坐牢的勾当，你千万别去！”
　　 小王最初也不想跟着表亲混，表亲一次次打电话催促，还答应一个月给一万元的工资，终于打动了小王。
　　 表亲生意做得很大，在小王面前放百万元的贷款，眼睛都不眨一下，小王的主要工作就是缠着借债人要账。
　　 小王心狠手辣，讨债有方，干了几年，讨的每笔债都分文不差，表亲将他的工资涨到每月三万元。
　　 一个傍晚，小王拦着女友的腰在江边散步，叮叮叮，电话来了，表亲的电话：“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小王不敢大意，和女友说明情况，让女友独自回家，自己匆匆赶到表亲的办公室，表亲见他进来，拿出一把斧头，提高声音，带着满腔怒火对小王吼道：“强子这家伙太不识趣了，借的钱不仅不还，还敢赖账，你去剁他一条腿！”
　　 砍砍杀杀是小王讨债的家常便饭，以前要债，只要拿出刀，对方就乖乖就范，但这次小王拿着斧子闯进强子家里，强子不仅不求饶，还伸出腿，威胁小王：“有本事你剁，不剁不是你妈人养的！”
　　 小王举起斧头，果真砍了下去，只听“哎哟”，强子的腿被劈成了两半。剁了强子，小王匆匆赶回住处，前脚进门，警察后脚跟上。小王的表亲因为这件事被判了六年，小王被判了十年。
　　 父亲拿到他的判决书，气绝身亡，母亲到监狱来探望他，在他面前哭诉：“你爸爸已经走了，你要好好改造，我后半辈子只能靠你了！
　　 十年后，小王走出监狱，母亲拖着瘦弱的身子，拄着拐杖来迎接他。他跪在母亲面前发誓，要让母亲后半辈子过上幸福生活。
　　 母亲哭泣着说：“幸不幸福无所谓，只要你不继续犯法就行了！”
　　 一个清晨，他在河边钓鱼，听到岸上一位母亲教育孩子：“那是小王，从小不学好，快四十了，打着光棍，吃着低保，还要七十多岁的妈养活！”
　　 听得这话，他恨不得跳到河里淹死，收了鱼竿，再没心思钓鱼了，回到家中，将鱼竿朝门角一丢，上楼后直挺挺地躺到床上，两眼瞪着屋顶上的瓦片。
　　 中午，母亲喊他起来吃饭，桌上摆着一碟酸菜，一碗白菜，母亲在他面前唠叨：“猪仔太贵了，今天下午去找吴军买头猪仔回来养，没想到要一千多元，家里哪有那么多钱呀！”
　　 他没有回答母亲，端起饭碗，索然无味地吃着，心里却在琢磨：“如果在家喂几头母猪，不说发财，至少比吃低保光荣！可是家里没钱，到哪儿去买母猪苗？”
　　 吃了一碗饭，放下筷子，站起来对母亲说：“我出去散散心！”
　　 吴军家的猪圈是一大栋房子，上下两层，全部自动化养猪，只请了两个工人帮忙，小王来到吴军猪圈后面的树林中，呆呆坐了大半天。
　　 天黑了，工人下班了，猪吃饱了都躺在猪圈里的睡觉，猪圈里亮着灯，小王偷偷摸到猪圈里，一头十几斤的母猪苗看见他，以为他来喂食，哼哼唧唧地站起来，走到小王附近，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小猪的两条后腿，提了起来，小猪嗷嗷叫了起来，其他的猪也跟着嗷嗷叫唤，他一把捂住小猪的嘴，抱在怀里朝外跑去。
　　 刚跑到门口，被堵住了，一男子裸露着上身，那胸肌、甚至是八块腹肌都清晰可见，而且线条柔和，不像是健美冠军的肌肉，看上去那么恐怖，那么僵硬地站在他面前，小王目瞪口呆地站在他面前，惊慌失措。
　　 “小王，放下猪，去我们家谈谈！”来人正是吴军。
　　 小王乖乖地放下小猪，跟在吴军后面，走进吴军家，怯怯地站在客厅中央，面对干净整洁的沙发，拍拍屁股，灰尘和杂草纷纷脱落，不好意思就坐。吴军的妻子从卧室里缓缓走了出来，小王悄悄望了一眼，顿时张大嘴巴了，她竟然是小王以前的女友，只知道她结了婚，没想到嫁给了吴军，小王的脸骤然脸红了。
　　 吴军的妻子抬头见到小王，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又摆出一副热情的姿态：“站着干什么？快坐，快坐！”转身给小王泡茶。
　　 吴军递给小王一支烟，自己点上，也给小王点上，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站着干什么，快坐呀！”
　　 “我坐，我坐！”小王说话结结巴巴，语无伦次，颤抖着双手，摸摸沙发，在吴军旁边胆战心惊地坐下。
　　 “今天的事不要放心上，我以前也落魄过，能体谅你渴望发财的心情，但又一无资金，二无技术，看中了发财的门路，想到的还是以前那套下三滥的手段，这怎么行？告诉你，在这个社会，你犯浑，家长可以原谅，老师可以原谅你，但社会不会原谅你，它有能力不断纠正你的错误，除非你不怕坐牢！”在吴军家里，他侃侃而谈，这些道理，老师讲过，父母讲过，只有现在听起来才感到如梦初醒。
　　 吴军慷慨大方，不仅赊给他仔猪，教他如何选购仔猪，选料，用料，消毒，预防，防治，管理，饲养等系列技术，临走时，还送给了几本养殖方面的书籍。
　　 小王不好意思地说：“书就不要送了，我看到书就头疼！”
　　 “养猪也不是件简单事，其他书籍可以不读，这方面的书籍不能少看，再痛苦，也要坚持看！”吴军将这些书籍硬塞给小王。
　　 没过几年，小王就赚了十多万元，这么多年来，犯法的事他不干，踏踏实实养猪，不仅结了婚，有了孩子，在当地带领大家致富，还颇有名气。
　　 “混得不错呀，收入比我们上班高多了！”小宋站起来向小王敬酒。
　　 “你们通过努力读书，考上了大学，一个个过着舒坦的日子，哪像我，四十多岁了才成家立业，少比你们读了几年书，到现在还在弥补以前的过失，为了看书，眼睛都看近视了，头发都白了！”小王指着自己花白的头发说。
　　 “喂猪需要那么多学问？”小李有点不相信。
　　 “科学养殖，技术，销售，管理，学问永远都不够！”小王略带醉意，满脸的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