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麦子仅供我们赞美
　　
　　 麦子仅供我们赞美，仅供
　　 我们在记忆里咀嚼家乡的味道
　　  
　　 我的许多同龄人，还有
　　 比我小很多的年轻人
　　 甚至是我的后辈们
　　 他们都离开了村庄
　　 仅剩下曾经麦浪翻滚的土地
　　 无依无靠
　　  
　　 我曾经很熟稔的麦子，连同
　　 激情飞扬的打麦场
　　 牛马牵动的碌碡
　　 父辈们引以为豪的麦垛
　　 早已躲开我们的目光
　　 羞于抛头露面
　　  
　　 麦子仅供我们赞美，仅供
　　 我们在本该属于它的土地上
　　 看新崛起的洋房，或者品尝
　　 不同于麦香的果木的媚相
　　  
　　 麦子仅供我们赞美，仅供
　　 我们在一次次酩酊大醉后
　　 语无伦次地
　　 描述它的模样
　　
　　
　　 二、我的庄稼地在遥远的故乡
　　                  
　　 许多燕子去了南方
　　 许多麻雀留了下来
　　 许多遗失的五谷酿成了新词
　　 许多流浪的石头绽放着乡音
　　  
　　 我的庄稼地在遥远的故乡
　　 鸟儿们唱和的话题籽粒饱满
　　 庄稼紧伏着土地，相偎取暖
　　 阳光轻敲的田垄，目光如炬
　　  
　　 不管能否推开城市中央的这扇窗户
　　 我都扶不稳这摇摇晃晃的温暖
　　 我只能把故乡的庄稼地裁剪成诗笺
　　 让这无法沉稳的冬天
　　 矮去一截又一截
　　
　　
　　 三、门前本来有一棵树
　　
　　 门前本来有一棵树，或者
　　 还有其他类似于树的植物
　　 或许，还会有类似于植物的一个人
　　 或许，还会有许多影子
　　 或许，还会有许多声响
　　
　　 反正，那都是以前的事物
　　
　　 许多脚步的叠加
　　 没踩醒傍晚困倦的睡眼
　　 连那漫天的云都不愿散去
　　 星星们流离失所
　　 回归的鸟儿找不到栖宿
　　 苍茫间，哭声一片
　　
　　 难道，这就是眼前的事物
　　
　　 门前本来有一棵树，其实
　　 那只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植物
　　 只不过，它盛装着我童年的欢笑
　　 只不过，它茂盛着我少年的幻想
　　 只不过，它遮挡着我青年的风雨
　　 只不过，它维系着我如今的许多牵挂
　　
　　 其实，那都是幸福的事物
　　
　　 门前本来有一棵树，一棵
　　 不问岁月的树
　　 就如我，怀念着那棵树
　　 却总把这皎洁的月夜
　　 写得清清澈澈，一无所有
　　
　　
　　 四、我试着敲击母校锈迹斑斑的栅栏门
　　  
　　 很多他们东去
　　 很多他们西往
　　 很多口哨飘忽成呻吟
　　 很多日子瘦瘠成昨天
　　 而很多铁，很多面无表情的铁
　　 走投无路，或者
　　 安于宿命
　　  
　　 这个被我们称为“南校”的母校
　　 荒败三十年后，充满铁的颜色——
　　 变身成果园后的树木
　　 塑料布贴补着窗玻璃的校舍
　　 统统铁着面孔
　　  
　　 我试着敲击这铁质的栅栏门
　　 它总不喊疼，甚至无动于衷
　　 只有变身成果园后的树木
　　 簌簌扑落。像我们曾经的狂妄
　　 或者盛气凌人，早已锈蚀成沉默
　　  
　　 很多他们东去，很多他们西往
　　 很多时候，我们总躺在记忆里
　　 抚摸着结痂，或者滴血的伤口
　　 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