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商海浮波不隐一腔游子真情(赏析) ——读项建新诗集《重返村庄》与《新写实主义》有感
很久没有认真看诗歌了——包括我自己写的。
诗歌是一个奇妙的物件,你在意它时,它与精神灵魂有关,你不在意时,它只与百无聊赖等同。
这世界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新的消息与新的发生与灭亡,而令我们心中一动一痛一喜一惊的,越来越少——从前我们见识的少,常因所见所识而满心澎湃,继而从一件事,联想到一百件事上面去,继而一个自造的世界或者说世界观就出来了——我们认为得到了人生的某种真谛。事过经年,现在我们因网络及交通的发达,去过了一些地方,看到了从前梦里江山,却常常为着自己的无知而唏嘘。世界实在太大了,人类太渺小了,终我们一生,能真正看清几座山峰几条河流呢。
这真是一个令人无语的结局——因了悟而获得了迷茫。
直到看到项建新的诗,我突然从迷茫中,捕捉到了一丝虽然微弱但实实在在的光。
这是一种朴素情怀散布在人世的品质之光,是一种漂泊游子传递给故土的心意之光,是一种为人之子回馈给爹娘的深情之光,更是一种秉持少年初心,一路披风沥雨,依旧未改的,骨子里那份纯粹诚恳的人性之光。
项建新的诗与当代太多诗人完全不同。初看时,他在遣词用句上浅显易懂,要表达的意思一目了然,一杯白水一般。但是,如果你是真正具有诗人情怀的人,如果你在懵懂青春时就热爱并写过诗歌,就一定能与我一样,顺着那些浅而又浅的诗句,一行一行不由自主地走回去,看到八九十年代少年诗人毫不做作直截了当的风骨。那一份实实在在热爱诗歌并付诸于笔端的赤子之心更是明显,尤其一个年过不惑的人,对故乡的那份深远记忆与怀念,令人相当动容。
看项建新的《重返村庄》与《炊烟记忆》,给予我的观感与思想波动之大,是近年来极为少见的——中年人因思乡而写乡愁类文字委实不少,但像他这样动用两本书来表达的,有几个呢?
这样的表达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了当年的那个文学少年,依然生动鲜活地存在于他的文学生命里,当年那片热土,不曾因为他长居京城而片刻稍离他的朴素肝肠,伴随他成长的江南烟雨始终影印在看似豪爽实则颇具柔情的性格中——
当年明月依旧在,哪怕他已离家千万里。
对于一个已经从商多年的诗人(及新闻工作者)来说,这份特质足够说明项建新这个人,虽经商而未谙商之诈,商之染,未受商海习气之侵袭,流溢于他胸膛与血管的,仍然是那份雷打不动的纯正诗意。
仅这一点,就完全说明了他这个人与“诗”从未曾分开过。
他在《重返村庄》一诗中写到:“挂在腮边/我积攒一生的眼泪/始终没有坠落“。这三行诗短而浅显,然而你若是读出声来,这三行字就会立体起来,会倏然成为一幅画图,你会躲无可躲地被迎面而来的炊烟包围,耽溺于离别的心,会被柴门后张望你的母亲用眼神击中……这个时候,你不流泪,谁流泪?!
项建新是作图者,而你,是画中人。
是那个带着无限惆怅远途而归的一个旅人。
是那个满怀旅人之思的归人。
诗歌的作用达到如此地步,复夫何求?
思乡必思亲,这是精神血脉与人世骨肉在文字链接中最为牢固的纽带,项建新把这条纽带以诗歌的形式运用到了极致。
他在《遥想千里之外的母亲》一诗中写到:“火石/从左手跑到右手/蜡烛走失在墙角/我怕那羸弱的烛光/燃亮了/你眼底的深愁。”你注意到这里面的三个动词了吗?“跑”、“走失”、“燃亮”,这一眼遥望,看到的是一个多么惶惶而又心有千千结的母亲!她眼底的深愁,是不是瞬间就流入你的眼中,成为你不可抑制的感同身受的思亲之泪?!
项建新在《重返村庄》的序里说,“有时直接在公路上下来,直奔父亲的墓地,在墓前给父亲磕几个头后,就坐在墓前跟父亲认真地说话……”,“写到这里,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
读到这样的句子,我内心的感叹是沉而又沉的——时代发展如此之快,人生内容如此之杂,生命历程如此之短促又冗长,有谁注意过一个整日浮沉在商海之中的人,那样义无反顾地奔回乡下,又那样落寞诚挚地与亡父对话的身影吗?
我想,唯有诗歌,是这一切的见证者。
在新诗集《新写实主义》中,诸如此类的诗歌仍然比比皆是。比如“人文篇”里的写给故乡及父母双亲的诗,写给表弟与姑姑的诗等等,他的这份诗性柔情是充盈而又弥漫着的,是浸润而又流溢着的。
同时,项建新也是心胸豁达眼光长远的人,新诗集中有一首《慢慢来》令人回味无穷。他写到:“深深的话/我们要浅浅地说/长长的路/我们要慢慢地走。”这是十分睿智的为人之道,更是张驰有度的处世之道。他创建的全民诵读的平台叫“为你诵读”,提倡的是“诵读”而不是“朗诵”、“朗读”,完全符合了他的诗及他这个人的一切特点——轻一点,慢一点,深入一点,温情一点,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把心里的事写出来。
可谓动人处,无需高声;无声处,自有惊雷。
从情意满满的《重返村庄》到《新写实主义》,两本诗集我只捡了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同一类型诗歌来说,原因很简单——我一向最敬重的诗人,并不看他写过多少惊世骇俗甚至传世之作,只看他首先是不是一个注重亲情故土的人。于我看来,一个不记得不关注不珍惜自己来处的人,他诗歌里的大道是一定会少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比如真正的初心,比如灵魂里那一份善良仁义的光芒。我不相信一个不爱父母不爱故乡的人,会写出多么有温度的诗——正如一个满口仁义道德而从不怜悯小花小草的人,他不可能真正具备什么仁心大爱,一个满口粗言俚语的人,也绝不出写出真纯美好的文字。这类人,不要说慎谈,简直是妄谈诗品。
从这一点来说,项建新的诗品,是我所认同并赞赏的。
话归前言——开篇我说的迷茫啊,放弃啊,在此时,均成为一种笑谈。既然我们不能全部获知,为什么不就自己所知的、所感的,做一个忠于内心忠于生命的清淡简约归纳,在飞逝的时光之中,采集回点点滴滴近乎于忧伤的美好,或美好的忧伤,为这红尘一遭做一下填充,只为人这一生,不要太虚度。而是否虚度,不是从别人给你的评价高低与厚薄而来,而是来自于,你珍重了自己的时间与心情,及所有得到,或失去。
至于此生最后的建树如何,又有什么重要。
霜扣儿
2020年10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