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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清芬墙头榆钱香(散文)


作者:张昱煜 秀才,2470.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435发表时间:2020-11-10 11:58:25

【流年】清芬墙头榆钱香(散文) 庚子年中秋节,“哐当哐当”坐了一晚火车,我和弟妹回到千里之外的家乡。
   老街、老巷、老屋、老井、老树都变得很陌生。在豫东平原上,只有家乡的亲人,喊一句乳名,一拉手,一拍肩,依然亲切如昨。
   那个四丈见方的北方小院,早已残垣断壁,几棵通天白杨树,还是我们离开家乡之后,大伯帮忙种的,一年一年,如今比盆口还粗。小院东北角的两棵洋槐树,部分树杈已经干枯,孤零零地竖向天空。俗话说“槐大如柴”,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历经风雨剥蚀的老屋,久不住人,老得如此苍白无力,老得如此破败不堪。
   还好,院子里的小楮树苗疯长,已经高过人头。绿丫丫一大片,就像一个小小的绿色孤岛。那种绿,绿得凄美,绿得孤寂,绿得让人心情沉重。
   七年前的清明节,曾陪着母亲回家祭祖。那时,年近八旬的大伯领着我们看老屋。还未踏进小院,我们已泪水涟涟。这个珍藏着我们姐弟四人成长的北方小院,这个我们离开很久的家,早已经不像家的样子了,她虚脱得像一个老妪。
   穿着中山装的大伯,拿来镰刀,嚯嚯嚯!三下五除二,砍出一条“小路”。我们侧着身子,屏住呼吸。家,真真切切就在眼前,那一刻,心里五味俱全。一把生了锈的老锁,锁住了老屋的烟火,锁住了炊烟里的旧时光,也锁住了悄然流逝的匆匆那年。
   心中一直牵挂和不舍的地方,此刻,老得安静而无助。
   曾经的老屋,应该是村里最好的房子。青砖到顶的新瓦房,七根粗粗的檩子,敦实而略显富足,造型精致的灰色瓦当,像极了艺术品。
   这一次,姐弟为大伯的喜丧,匆忙之中再一次回到家乡,每个人心里都没有做好准备。
   回一次故乡,与故乡更近了。回一次故乡,与故乡更远了。
   这一次没有把看老屋当成重点,姐弟三人都没有哭。妹妹急着给家庭群转发视频,一边录像一边解说:看看,看看,咱家成了小森林啦。看看,看看,这边还有不少紫色的枸杞花,嗨,还结了小红豆呢。
   妹妹的声音把邻居老奶奶吸引过来。大概十五年前,村里人都搬到离家一里多地的开发区,目前,在小村原址住的只有几位老人,他们陪着小村,也陪着自己来日不多的余年。
   她说,春天里,你家洋槐树开花开得一疙瘩一疙瘩的;小楮树原来比这长得还旺,邻村有喂羊的砍过去当饲料;白杨树可以卖个好价钱了。弟弟说,他们多砍一些更好,不然,窜得比屋顶还高呢!
   我的眼睛快速“扫描”,我在找土墙旁边的那棵榆钱树。
   那棵榆钱树树冠圆润,夏天的傍晚,坐在树荫下听蝉鸣迭起,很是惬意。这棵榆钱树应该是建新房不久,母亲带着我们姐弟一起栽种的。
   这棵老榆树迅速地进入我的乡愁现场,我的脑海里全是它的影子。
   每年的春分前后,清翠嫩绿的榆钱,一串一串缀满枝头。榆钱呈片状,边缘纹理精美,薄如蝉翼,中间突出,像极了古代圆形的铜钱。因“榆钱”有“余钱”的寓意,在北方,差不多村村都有榆钱树。
   乍暖还寒的春风里,榆钱,不知是不是春天的第一抹新绿。榆钱是榆树的种子,可在我心里,它就是榆树的花。
   一棵会开绿花的树,就应该气质不凡。
   依稀记得小学三年级,有一天,学校发动师生为万里之外的沙漠捐树种,这可急坏了我。奶奶用竹扫把收集了满满一蛇皮袋榆钱。那些枯黄的榆钱落在地上,飘飘洒洒像鹅毛。因为我知道,一颗榆钱,中间就是一颗种子,落到泥土里,就会长出一棵棵小榆树。
   小小年纪,我非常关心那些榆钱的命运。班主任老师说,北方沙漠大得很,没边没沿的,飞机把咱们捐的树种运到天上进行“飞播”,你的榆钱坐飞机了。
   那时候,我连火车都没有坐过,可我捐的榆钱能坐上飞机,心里美滋滋的。
   采摘榆钱记忆犹新,脱下花布鞋,先爬上墙头,然后手脚并用,一纵一纵爬上树,先美美地吃上几口,然后再一把一把撸到柳条篮子里。因榆钱长得一嘟噜一嘟噜的,密密匝匝,左一把,右一把,不一会,就可以撸满一篮子,很有成就感。这种事半功倍的活儿,非我莫属。
   新鲜的榆钱,染得满手绿莹莹的,闻一闻,一股清香。鲜嫩的榆钱可以生吃,也可以掺上面粉做成窝窝头和小饼蒸着吃,出锅时,蘸上蒜汁和麻油,味道不错。
   遇到饥荒年,房前屋后的榆树皮也成了救命的口粮,把榆树皮用石碓捣碎成粉末,再用细萝筛一筛,裹在豆面或玉米面里头,增加粘性,然后再擀成面条,此时,榆树又成了救命树,是老百姓心中的活菩萨。这份情,吃过榆钱窝头和榆树皮面条的人,谁又能昧着良心忘了呢?
   榆树的树身容易招惹虫害,尤其是那种布袋虫,吊着长长的丝线,是榆树的天敌。记忆的闸门再一次打开,我和妹妹走到榆树下,喜欢跳起脚捉布袋虫。把逮住的布袋虫用剪刀剪开小口,把里面的小虫子挤出来,再把一个个小布袋套在手指上,做成天然的丝质手套。
   这一刻,一撮泥土在树下熟睡,一棵榆树直插晴空,世界在我们眼中,是一枝一花,是一虫一卵。是亮的,是活的,是美的。
   北宋文学家欧阳修吃罢榆钱粥后,曾留下“杯盘粉粥春光冷,池馆榆钱夜雨新”的诗句。古往今来,榆钱一直有着乡野气息的素朴味道,它还可以清心降火、化痰止咳、消肿杀虫。不仅是一剂良药,更是春天的一种等待,一种情愫。
   岁月,在榆树的一岁一枯荣中流逝;光阴,在榆钱萌芽和飘零里喘息。我家这棵榆钱树,估计在某个无风无雨的冬天,被布袋虫严重“袭击”后,干枯了,折断了,再也寻不到了。
   在一本书上看到,记者采访雪小禅时,把她比做一株素朴而独立的植物。我也想让自己做一株素朴的树,思来想去,就做一株榆树吧。
   榆木与南方产的榉木有“北榆南榉”之称。榆树材幅宽大,质地温存优良。在我的家乡,她是最素朴的树,树皮里透着沧桑,树枝上露出柔美,树叶儿显出飘逸,那满树的“榆钱儿”,总是毫无吝啬地洒向人间。王榭堂前,百姓屋后,总能见到她潇潇伫立的身影。清风吹过,她豪放爽朗的笑声,点缀着心情,她坚韧宽厚的品性,一直激励着我。
   岁月本长,而忙者自促;天地本宽,而卑者自隘。轰轰烈烈也罢,寂寂然然也罢,多年之后,心灵都是要返璞归真的。一直秉承着“素朴之美”的生命原色,长成一株榆树,暖风一夜至,榆钱十里香,想想都美。
   千里之外的故乡,不言不语,把自己活成一道独一无二的风景。老屋,只剩下单薄的念想。“满园植葵藿,绕屋树桑榆。”脑海中,那棵翠绿的榆钱树,成了家乡最清晰的标识物。
   说来也巧,返乡第二天,我去新华书店买书,意外发现一株长在江南的景观大榆树,深秋时节竟然缀满榆钱,很是稀奇。我连忙捡起落在地上的榆钱,用手搓了搓,一股清香直冲鼻翼。或许,这棵大榆钱树来自北方,或许,它在用另一种方式,安慰一个游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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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棵会开绿花的树,就应该气质不凡。”编者深以为然。这样一种会开“绿花”的树,也曾陪伴了编者的童年、少年、青年的大部分时光,作者笔下那一嘟噜一嘟噜的榆钱,也曾装点过编者的美好时光。时过境迁,榆树随时代的步伐走出了现代人的眼界,但他曾为那个时代付出过的“情怀”,那个时代的人不会忘记。如作者,也如编者。作者的笔下,写的是旧年的老屋,旧年的人,旧年的一草一木,叹的却是岁月的无情。老屋虚脱得像一个老妪,老院子里的小楮树绿得让人心情沉重,一把生锈的老锁,锁住老屋的烟火……凡此种种,无不令人生出一份岁月流失的痛感。老去不可怕,可怕的是岁月里的那些记忆及标记着记忆的那些老物的流失,如榆树。那是一个时代的标识物,是一个游子根植在骨子里的念想,是一个游子对故乡长长久久的思恋。“或许,这棵大榆钱树来自北方,或许,它在用另一种方式,安慰一个游子的心。”结尾扣题,更具意向化。一篇借物抒怀的散文,文字清丽脱俗,情感却与烟火一起跌入俗世。代入感极强的作品,流年欣赏并倾情推荐。【编辑:临风听雪】【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0111000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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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临风听雪        2020-11-10 11:59:21
  问好老师,感谢赐稿流年,期待更多精彩分享,祝创作愉快!
雪,本是人间清冷客
2 楼        文友:纷飞的雪        2020-11-10 14:50:16
  一棵开着绿花的树,多多少少是带点神性的。榆钱香,缠绕着乡愁之苦和思亲之情。
   问候姐姐,秋安。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3 楼        文友:张昱煜        2020-11-10 19:52:38
  文字为桥,求真、向善、至美,感谢,问好!
己心温暖,则世间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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