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桥镇的陆羽被人杀了，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小镇。
　　
　　 公安局副局长乔军呆呆地望着院里深秋的老杨树，树叶沙沙作响，枝头颤曳，连青青的嫩叶也即将落下，他猛吸了一口烟。
　　
　　 关于陆羽的死，人们进行了种种描述，不过最多的还是下面一种：喝醉酒的陆羽，醉倒在乡间的麦秸垛旁，睡着了。然后在睡梦中被人连捅了几刀，鲜血殷红了一大片麦秸。直到几天后，尸体气味弥漫，人们才发现了他的尸体。此事很快传开，影响极大，已经引起了上级的高度重视。乔军为此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原本毛发稀疏的他，更为严重了。
　　
　　 陆羽是枫桥乡的乡长，为人遭人非议。为了破案，乔军进行了多次暗访。作为最大的嫌疑人，枫桥乡的江河是最先被审问的，因为陆羽出事的那一天是在他家。江河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哪见过这架势。哆嗦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倒是江河的老婆金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
　　
　　 原来，那天是江河把陆羽给请去喝酒的，他想让镇长陆羽给他批建房的地基。陆羽还真去了。金枝炒了几个菜，土豆丝，豆腐乳，肝火片，东坡肉，炖鲤鱼汤，再拿几瓶酒。两人喝得高高兴兴。金枝则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一般在农村女人是不大见客的。当然女人还在等一个人，就是她上高中的儿子江天。俩人喝酒喝得相当不错，半斤白酒下肚俩人都有几分醉意，脸红扑扑的。眼看俩人都要醉，金枝便劝阻了俩人。不过谁听，他俩最终还是醉了。江河醉呼呼地让陆羽留下。陆羽不肯，硬说自己没醉，还真走了几步，有模有样。于是金枝就送走了陆羽，出了村，金枝也就回了。大概是十点的样子。
　　
　　 是十点，你确定？乔军冷峻的追问。
　　
　　 是的，是大概，金枝镇定地说。
　　
　　 此时江河自顾自说话，只一句，我醉了，啥也不知道。乔军说，我没问你。江河说，我喝醉了，真的。乔军看出了他的紧张，但还是让他们回家了。他在等。
　　
　　 对，他在等尸检报告。尸检显示陆羽死亡时间是九月十八号也就是周六的是一点半左右，而村口距事发地点麦秸多不过十分钟的路程。那么在十点与十一点半间发生了什么才是本案的关键。乔军一直在等这个关键的出现。此外陆羽是背部捅三刀而死的，伤口很深，直逼心脏。双方有争斗的痕迹。凶器是西瓜刀一类的，长约十八厘米，当然这些并不是破本案的线索。本来是可以查凶手的DNA的，可是县里唯一的机子出了毛病。他在等关键点的出现，当然他明白关键不会自己找上门来。
　　
　　 乔军又一次来到了江河家，是不期而至。江河下地干农活去了。金枝在厨房做饭，见是乔军，手抖了一下，勺子差点掉在地上。乔军注意到了这个动作。金枝很快镇定下来，说呦，乔局长，怎么有空来我们小民家？乔军只笑。说着就招呼乔军坐下。两人就谈了些案情和生活琐事，等了半天不见江河来。乔军就告辞了。乔军知道他什么也没收获，但他又即将收获。
　　
　　 此后，乔军又去了两次，话题还是相同的。
　　
　　 果然，转机出现。这次是金枝主动找的乔军。她见乔军的第一句话是我是来自首的。你是凶手？乔军问。我是凶手，金枝淡淡地说。
　　
　　 原来江河家与陆羽虽是远房亲戚，但貌合神离，心里是极其不睦的。平常欺负江河家不说，还帮助别人欺负他家，这是她不能忍受的。金枝讲了一件让她动杀机的事：江河想当乡长，便请乔羽帮忙，乔羽答应了。满口说江河可以当乡长的，也就收了江河的8000元。谁知他通吃两头，坐山观虎斗，又从江河的对手那拿了10000元。要是江河当上了还好，可是偏偏江河落选，竹篮打水一场空。猪咬泡骚，空欢喜。那你就起了杀机，把他杀了？乔军问。他是一条喂不熟的狗，金枝很激动，狗，他妈的是条狗。乔军说狗也是一条命呀。金枝说他作死，早晚的事。乔军问是你和江河同谋的吧！金枝笑了，冷冷地似冬天的寒风说他也算个爷们儿？乔军也笑了。
　　
　　 金枝是凶手，案子水落石出。陆家也有个交待，乔军终于可以歇口气了。可回到家的乔军还是寝食难安。他还是想不明白，一个女人就那么轻易地把个男人给杀了，跟捏死蚂蚁的一样。经过几天的思考，他似有所悟。老婆马艳劝他何必那么为难自己，作践自己那。他笑了，说男人的事，女人不懂。马艳也笑了说，女人的事你们男人也不懂，说着就去给乔军拿大衣。乔军好像明白了什么。也对女人的事，有时男人是不明白的。
　　
　　 当江河坐到金枝面前时，金枝才意识到她是多么小瞧了她的男人。而她也注意到那个老爱笑的副局长又笑语盈盈地跟来了。金枝看着看着眼泪就出来了，哗啦啦地。她哭着骂着，骂着哭着。江河你他妈的真傻，窝囊废，给我滚回去！金枝哭着骂。江河改了以往的脾性也骂道，我们爷们儿做的事不让你们娘们儿背黑锅。回家吧，孩子还得靠你做饭那！金枝止不住流泪，止不住骂，傻瓜呀，傻瓜，你傻呀！
　　
　　 最终，江河被关进了大牢，金枝出来了。因为江河把一切都揽了过去，她说一个娘们儿懂啥。
　　
　　 不过，这一次乔军更不轻松。他没想到拔出萝卜，还带出那么多泥。这一家是怎么了，傻了？争着当凶手。不过案情似乎疑点越来越多，他的脑子更大了。回到家，马艳煮好饭正等他和儿子那，儿子居然比他回来的晚。可把马艳急坏了，他看着老是念叨的马艳，笑着说彬彬也都十几岁的孩子，害怕他失踪不成，学校离家又没几米远。马艳骂他，懂个屁，也不知道疼一下孩子。果然，儿子晚回了半个小时。夫妻俩看着快凉的饭菜，正要出去，儿子回来了。不过是像个泥猴一样，可怜兮兮的。这可吓坏了马艳，一把搂住了彬彬，差点哭了出来。原来彬彬放学后和同学一块去乡下偷萝卜去了，结果萝卜没偷到，还被人给逮住了。菜农狠狠地骂了他们几个一顿。彬彬才和同学狼狈地逃了回来。马艳听了彬彬的遭遇后，狠狠地骂道，该死的菜农，不就几个萝卜吗？回头咱找他算账，给你出口恶气。彬彬说，好好好。乔军就笑了说，马艳，你什么时候那么没理智了。马艳说，我咋没理智了，谁欺负我彬彬，我跟他玩命。玩命，彬彬？他似有所悟。
　　
　　 终于，第二次尸体检测结果出来。金枝和江河都不是凶手，因为他们的DNA和凶手遗留的不相符。出狱后的江河和金枝抱头痛哭，江河是不愿意走的。
　　
　　 不过这一次，乔军不用那么担心了，因为凶手他早已知一二了。折腾了半天，凶手还没找到。局里人笑乔军，说乔军呀乔军，既然凶手都已经认罪，何必自找麻烦那。他笑了，说公道自在人心。那现在凶手在那？同事问他，他说在路上。
　　
　　 院里的那棵老杨树，也终于快落尽了，连那青青的嫩叶，也被北风熬黄了，悬挂枝头摇曳。
　　
　　 凶手到来的时候，让所有人都大跌眼睛。他，不过还只是一个不满十六岁的孩子。乔军说，我等你很久了。少年说，我也许早该来了。或许你不来会比来好，乔军讲。少年哼了一声，血债血偿。可你还是一个孩子，乔军望着面庞清秀，身体发育不全的少年。不，我是男人，我杀人了，凶手怒吼道。可是，做男人是要付出代价的，乔军说。少年就呜呜地哭了起来，双手掩面。乔军递给了凶手一根烟。他犹豫一下，接了，乔军给他点燃了，可是少年似乎不知道怎么吸，摆弄了半天，一根烟狼狈地吸着。说吧！乔军问少年。少年抽完了烟，扔了烟蒂，擦干了眼泪，两手支撑着头问乔军，叔叔，你尝过屈辱的感觉吗？乔军说，孩子屈辱是成长的伴侣。少年说，你没有，没有，你妈没被人压着，压着，没有没有。少年又哭了。乔军不知道如何是好。
　　
　　 最后的嫩叶还是不抵寒风，飘落了。乔军还是在想同事的话，有时糊涂比聪明好，真的。乔军现在才发现，只是他感觉很冷，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