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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心似明月澄,行如明月朗(随笔)


作者:快乐一轻舟 进士,6512.7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288发表时间:2020-11-13 15:26:58

【流年】心似明月澄,行如明月朗(随笔) 谨以此文,追念我的前辈、同事、忘年交、诗人鲍大雪先生——题记
  
   一
   “心似明月澄,行如明月朗”。
   2003年,您曾自费油印了一册《自选韵语三百首》,送了我一本,捧读之后,这两句诗就悄然拨动了我的共鸣之弦。如今,再反复读您2009年自我编撰的《晚趣老人韵语选》,这两句依然如黄钟大吕,在我心中噌吰鸣响。
   为何这两句最能打动我呢?
   思来想去,这两句诗,表达了一个读书人的人生理念:从内在心灵到外在行为都要像明月一样清明澄澈,纯净明朗。
   其实,在所谓的“官场”里跌跌撞撞几十年,在纷繁芜杂的世俗世界里摸爬滚打一辈子,您本质上还是一个读书人,一个文化人,还持有这样纯真洁净的心态,真的是阳春白雪,难能可贵。
   从这两句诗,我读出了你坦荡如砥的人生,你纯净质朴的人品,你高雅素洁的审美情趣,也似乎看见了我孜孜以求的人生理念。
   在实际生活中,在我们相处的时日内,我发现,您是一个心里没有一丝灰尘浑身透明的人,在很多场合,您似乎都不愿掩饰自己,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所以,您也是个不绕弯不设防的人。和您这样的人打交道,轻松,简捷,没有尔虞我诈,不用心理设防。所以,我乐于和您促膝而坐,清茶一杯,谈天说地,谈古言今,谈书论画。
   您的爱人说,“你是老鲍最知心的朋友。”这实在有点儿高抬我,因为我们之间毕竟相差二十多岁,相隔着一个世纪的鸿沟。但我不揣冒昧,相信一点,在您和我身上,有共同的人生志趣,而这共同的人生志趣,就聚焦于“心似明月澄,行如明月朗”这两句诗。
  
   二
   苏轼曰:“腹有诗书气自华。”
   我觉得,这句诗,用来概括您的才华横溢,多才多艺,逸趣横生,雅致脱俗,清高飘逸,亦是十分恰切。
   读您的诗,诗情才气扑面而来,深厚的文化积淀豁然彰明。
   如您的《春·夏·秋·冬四歌》,您的九首《柳枝词》,皆情景交融,铺排叠加,波涛奔涌,气势浩荡。其中如“自古牡丹春花魁,春来红紫绣成堆”;如“座座秋山红欲醉,条条秋水碧如绸”;如“一树烟柳一堆烟,画出春风二月天”;如“春光无限赖点染,万里江山画中瞧”,都是气势宏大,境界开阔的佳句。
   这一类诗,并不拘囿于格律形式,近似于近代诗,但相当一部分诗句又引经据典,或者化用古人诗句。如“满园春景关不住,散向五洲斗春妍”;如“最是荷塘四面柳,清风拂面生微寒。塘内荷花自清高,红白相偎别样娇”;如“万里秋空无纤尘,一行秋雁逼青云”;如“有道雪花如席大,此雪当然出燕山。有道忽如春风至,万树梨花出眼前”;如“阳春烟景谁织就,两个黄鹂巧穿梭”,一句句,都有出处,又嫁接随意,契合无缝,便使这些诗辐射了丰厚典雅的书卷气。
   而您的《名家书法赞》三十一首诗,《书法理论探讨》二十九首诗,《书法指摘篇》十一首,《自学篇》三首,《国画十二大师点赞》,无不彰显了您对中国传统书画审美取向的精准把握,对中国书画理论及技法的精研深究。
   如评张旭的“颠张狂草世人惊,豪纵奔放似飓风。忽然低头蘸墨沈,胜过当今染发精”。既抓住了张旭狂草的“狂”,又点出了他用墨沉重的特点。
   如评颜真卿的“博弈宽带总持正,字如其人颜鲁公。世人且慢惊笨拙,拙到巧处是聪明”。高度概括了颜真卿书法宽博持正巧蕴拙中的特点。
   评王铎的“草行二体最为工,得力米颜笔势雄。更有一招布白妙,胸藏全局始能成”。既看出了王铎书法对先人的传承,又特别重视其善用布白,虚实结合的特点。
   评刘海粟的“九登黄山事亦奇,松涛云海腹中集。兴来泼墨挥洒处,满纸烟雾望欲迷”。指出了刘海粟画作多黄山松涛云海,又善用泼墨,有烟雾朦胧之美。
   无疑,这些都是精湛高标之论。
  
   三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您不仅仅是一位学识渊博的书画鉴赏家,也同时是一位书画艺术的创造者。
   您的《晚趣老人韵语选》里面有几幅白描画作,都出自您的手笔,我曾在您家里拜读过您更多的白描作品。您的画作线条勾勒简洁精致,用墨也恰到好处,造型架构合理,意境优雅空灵,是典型的文人画。
   我在您的家里曾经看见过您的一幅苍鹰图,是泼墨画,苍鹰一只脚蹼踏于虬曲老枝之上,昂首向上,翅翼展开,做腾空欲飞之状。作者的高远志向,豪放激情,真是呼之欲出。
   您曾经拿出您最为得意的一幅书法作品要赠给我,那是一幅千字小楷,展开大约横着要铺满一间屋子,字体构架用笔都有颜书风韵,每一字结构宽博端庄,每一笔笔力沉实劲健,既沉淀着中国书法的深厚传统,又有您个人的独特魅力,是我很少见到的楷书精品。很明显,这是您的呕心沥血之作,我觉得,这样的精品,蜷缩在我手里,几乎是明珠暗投,我便婉拒了您的好意,经您的同意,把它放置于学校档案展览室最显眼的位置,以供全校教职工和一届届学生欣赏,让它在无数人的眼里光彩灼灼,璀璨闪耀。
  
   四
   宋人陈傅良曰:“古来贤俊多坎坷。”而您这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贤俊”的人生也确实是十分坎坷的。
   正如您的《病中诞语》所言:您也曾经“少年豪气吞霓虹”;“曾期学海拾珍贝,也望军界添将星”;“自许报国无怨悔,何惧困境验忠诚”。但是“军旅生涯三五载”,虽然您曾是解放战争时期军中少有的大学毕业生,饱读诗书,满腹才华,一手好文笔,也曾经和著名作家王愿坚等人一起,被抽调到解放军总政治部,参加著名的“解放军三十年征文”革命回忆录《星火燎原》系列丛书的撰写,最终却被迫转业地方。到了地方,“广阔天地二六年”,一直在农村驻队十二年。即使回到城里,也一直是“困顿仕途九品官”。最后,滞留中学,做学校管理工作,也曾执掌教鞭。也许,在讲坛上,您丰厚的文化底蕴,充溢的才情,才得以挥洒些许。所以,您发出痛心疑问:“行无大过惹谁忌,材可重用只自怜。”
  
   五
   您的许多诗词,都与您人生的坎坷有关,抒写身世沉浮,塑造苍凉意境,抒发郁闷不平之气。
   《望江南》、《丑奴儿》、《南乡子》都颇有苏东坡《念奴娇·赤壁怀古》和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的慷慨悲凉之风,仅举《望江南》为例。“不眠夜,枕边忆往常。少小义气吞伊水,青春豪情呐汉江。同侪几比量?风云会,自恨忒彷徨。壮志空逐流年去,金剑磨砺也无光。老大徒悲伤!”上阕回顾义气冲云天,豪情自峥嵘的青春岁月,下阕又因错失风云际会,壮志未酬而扼腕悲哀。我反复诵读,也止不住唏嘘叹惋!
   静下心来,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你的寂寞孤独便油然而生,《中秋望月·六首》便是典型一例。
   《其一》:“月自东方出,泠泠泻清光。宛然如涨水,我在水中央。”
   冷清凄凉的月光淹没着一个孤独寂寥的躯体包裹的魂魄,意境的凄清,精神的寂寞,宛然一体,怎不令人哀哀幽怨?
   《其二》:“明月转天心,万众争仰首。我亦望明月,相对如故友。”
   这是一颗清高孤傲胸襟的自然袒露。
   《其三》:“心似明月澄,行如明月朗。何以月高洁,我独沉凡响。”
   这首诗,更是这六首诗中的诗核。即对自己纯净质朴的人品和纯真透明的人生轨迹有一个客观评价,又不可遏阻的对自己的“沉凡响”发出痛彻心扉的诘问。
   但您并不一味沉浸于幽怨之中不能自拔。后三首,心情渐渐转圜,直到第六首:“对月必饮酒,饮酒必尽欢。月落酒亦尽,迎来艳阳天。”心情豁然开朗,恰如艳阳高照,晴空一碧。令我很自然地想起苏东坡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中的词句,“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胸襟的达观洒脱,清旷超逸,真是异曲同妙。
   读您的《中秋望月·六首》,既有婉约派的缠绵悱恻,也有豪放派的豁达开朗,实在令人叫绝。
  
   六
   我总觉得,人有才华自清高。不但您如是,许多有点儿文化有点儿才气的人皆如是。这样的人,被重用,自然会在合适的平台之上展扬聪明才智,如此,不仅仅是个人命运之幸,也更是集体、国家、民族之幸。反之,则俱为悲剧也。从这一点看,您的人生悲剧,更多的和一些僵化的用人机制有关,和只强调服从、不尊重个性、排斥知识分子、排斥精英的一些保守意识氛围有关。
   我还觉得,您至今都是一个独立特行,追求精神自由有独立思想的知识分子。但这样的人往往是非分明,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对自己认为不对的思想意识,自己看不惯的小人和恶人,绝不曲意逢迎,委曲求全。所以,在“出头的椽子先烂”“枪打出头鸟”的社会氛围中,一个独立知识分子的人生坎坷在更多意义上就是社会悲剧。
   不过,人届耄耋之年,且已享八十泰半的高寿,身世沉浮,功名利禄,俱往矣,神马都是浮云。回首往事,一个人真能做到“心似明月澄,行如明月朗”,已是异常高远的人生境界了。夫复何求?如今,您的学问还饱藏在您的胸中,您的才华还闪耀着熠熠光彩,您尚能随意读书写字,又有一个欢乐融洽的家庭,我相信,此刻的您,一定是其乐融融!
   我想以此来回答您的“何以月高洁,我独沉凡响”的诘问。不知您意下如何?
  
   补记
   以上六部分内容,写于2015年春天。
   某一天,我到鲍老家里拜访。言谈之间,鲍老笑着对我说,“我准备再出一本诗集,想找人写个序,你能替我写一篇吗?”
   鲍老这么一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且在我们县响当当的文化名宿,居然要让我这个才疏学浅的无名之辈为他的诗集作序,我当时实在有点诚惶诚恐。就一再推却,请他另请高明。
   鲍老却朗朗大笑说:“我谁都不请,你就最合适!”
   我只好勉为其难,回到家里,绞尽脑汁,凑合了以上肤浅文字。好在,我与鲍老几乎已经是推心置腹的忘年交,对他的人生经历、个人秉性、兴趣爱好以及思想理念有比较深入的了解,写起来,也不算太费事儿。
   写完初稿之后,我打印出来,呈送鲍老。鲍老认真细致地阅读一遍之后,连说几个“好好好……”,然后问我,“我将来要出新诗集,在介绍你的时候,说是散文家,可以吗?”
   我只是个爱好文字的草根写手,哪里是什么散文家?但是,又不好驳鲍老一个八十泰半的老人的兴致,只好含糊其辞地应答:“可以吧!”
   可惜,当年大雪节气前夜,鲍老驾鹤西去。鲍老再出新诗集的愿望也付之东流。
   鲍老本名鲍大燮,因为燮字过于生僻,改为雪。听闻鲍老辞世的消息,我当即写了五首七言打油诗,其中一首曰:“大雪前夜大雪殁,个中蹊跷费琢磨。莫非魂寄腊梅花,为报早春登寒柯?”
   受人之托,我又为鲍老撰写了悼词,还和另一位忘年交高君一起撰写了祭联,大致内容,至今已记不太清楚,但是,还清楚地记得,我特意加入了“文人风骨”四个字。
   我至今都觉得,“文人风骨”这四个字,用在鲍老身上,再恰当不过。
   今天,翻看我的博客,读到当年所写的以上六部分文字,不仅唏嘘感叹,感慨岁月无情,人生易老,“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立冬已过,紧接着就是小雪节气,再往后,就是大雪节气,离鲍老逝世五周年,已不足一个月。
   踌躇再三,特将以上旧文字稍作修改付诸网络,既借此表达我对鲍老的殷殷思念,也企望更多的人了解鲍老这个人,并通过我肤浅记录下的鲍老的人生经历、思想品格以及对他的一些作品的评介,了解一个普通文人在波诡云谲的历史变幻中,是如何坚守“文人风骨”的。
   倘能达此目的,则幸甚至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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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追念朋友的真情文字,作者以沉缓冷静的笔触,引鲍老诗歌为线,通过叙写与之交往的片段,深情追忆了鲍老作为文人的一生。诗人鲍大雪先生是作者的忘年交,尽管身处官场,但始终保有一颗清明澄澈的赤子之心。他参过军,参加过系列丛书的撰写,在农村驻过队,做过官,也曾执鞭从教,可谓一生坎坷多变。他富有才学,自费出版诗集,并以诗言志,从歌咏自然风物,到品评书法名家,再到自我抒怀,无不显现着他高洁的人品和质朴的情怀,在耄耋之年,仍能“心似明月澄,行如明月朗”,深刻阐释了什么是“文人风骨”。他还擅长书画,待人谦逊有礼,在自己又一本诗集即将刊印之时,不为浮名所累,特意请作者代为作序,足见其待人之诚,为人之品。可惜天不假年,诗集还未刊印,鲍老已抱憾辞世,徒留叹惋。但他的风骨、才情,透过作者的文字,深刻地留在读者的心里,令人心生感佩。佳作,编者推荐共赏!【编辑:闲云落雪】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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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闲云落雪        2020-11-13 15:31:45
  拜读轻舟老师的文字,感念鲍老的一生。
闲云落雪
回复1 楼        文友:快乐一轻舟        2020-11-13 16:24:20
  感谢落雪的编审,这一篇文字,就是为了追思老朋友。
2 楼        文友:闲云落雪        2020-11-13 15:32:13
  感谢老师投稿流年,祝写作愉快!
闲云落雪
3 楼        文友:快乐一轻舟        2020-11-13 16:25:53
  文字的追思也许会让鲍老的名字存留在这世界上的时日更长久一些。
已是人间不系舟,此心元自不惊鸥,卧看骇浪与天浮。
4 楼        文友:素心若雪        2020-11-14 21:41:39
  《心似明月澄,行如明月朗》首先题目就让人赏心悦目。通篇读来,一篇知识性很强的好文章让人爱不释手,文人该有风骨,文人该有文心,有共同的人生志趣,而这共同的人生志趣,就聚焦于“心似明月澄,行如明月朗”这两句诗。我也很认同这句话。忘年之交也有流芳百世的传奇故事。心灵想通的人是没有距离感的,不分年龄大小。志趣相投三观易和就是灵犀。
视与荷般静,原同梅样清。
回复4 楼        文友:快乐一轻舟        2020-11-14 21:58:46
  谢谢到访,文心相通,是两个文人彼此欣赏的基础。
5 楼        文友:素心若雪        2020-11-14 21:45:49
  一篇很有深度的缅怀佳作,鲍大雪先生诗文大家,文风浩然值得学习。
视与荷般静,原同梅样清。
6 楼        文友:燕剪春光        2020-11-16 08:59:37
  心似明月澄,行如明月朗。一位坎坷一生却不改初心的风骨文人形象跃然纸上,令人敬仰、嘘嘘。怀旧之作,情真意切。
有花皆吐雪,无韵不含风
回复6 楼        文友:快乐一轻舟        2020-11-16 10:56:34
  谢谢,对我们这些人来说,一个有点儿文人风骨的读书人,总是值得钦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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