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他怎么会单身?(散文)
“他单身,是因为思想太好了。”我在寻找下一个采访对象时,一位村民推荐了他。
青山坝村农家书屋,三清媚会员和已经脱贫的贫困户,正在一对一现场交流,大家畅所欲言,气氛热烈。
他端坐在人群中,静静聆听旁边三清媚和一位大婶的谈话。
“思想太好,怎么会单身呢?”
带着这个疑问,我走近他,想听听他有怎样的人生故事。
赖有顺,68岁,玉山县樟村镇青山坝村兴教寺自然村人。五官端正,身材高大,思维敏捷,身体健康,却有一个他很不愿意承认的身份——五保户。
“我一生吃苦耐劳,踏实肯干,从不占别人便宜,也不做亏欠良心的事,想不到,自己会单身一辈子。老了老了,竟成了五保户,以后还要依靠政府生活,给政府添麻烦。虽然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这也许就是我的命。”不提也罢,提起来,赖有顺一脸的不甘心。
在偏远山区,村里有几个单身汉并不稀奇。他们或是家住深山交通不便,或者家庭贫困负担太重,或是身有残疾难以自立。赖有顺的单身,是什么原因呢?
玉山县樟村镇青山坝行政村,一条曲曲弯弯的山路,由外向里,由低向高,串起了青山坝、兴教寺、鸦山坞、斯茅埔4个自然村8个村民小组。
赖有顺家在兴教寺自然村,翻过青山坝村的后山就可以看到。虽然山路泥泞,砾石易滑,但这里有山有水有田,人口比较集中,交通还算便利,住在这个村子里,说个媳妇应该不难。
“是不是家里兄弟姐妹多,生活比较困难?”我顺着自己的思路,给他找原因。
“这个嘛,说来就话长啰。”问到痛处,赖有顺又是一声长叹。
“我家兄弟姐妹6个。男孩子我是老大。20岁那年父亲过世,之后母亲招了继父上门。偏偏我和继父合不来,两人总是想不到一块去,有时因为意见不统一,还会吵架。所以我就不愿和他一起干活,他叫我干的事,我偏不干。结果他到处说我懒,不愿干活,败坏我的名声。在家待不住,从那时开始,我就一直出门打工。在山里做伐木工,很多年没回家,但赚的钱都寄回家里。后面又到福建、浙江打工,因为家穷只读了小学三年级,文化少不太识字,学不到什么技术,到工厂上班也只能是打打杂。后来家里做房子,三兄弟合起来,做了一栋6榀的泥瓦房,分给我一间。”赖有顺语气不急不缓,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人生经历。
“6榀新房有一间,在当时算条件很不错的勒!一般的人家也都这样,一间房子安顿一家人。”看来家庭条件也不是他单身的原因。
“住家地方还好,家庭条件不差,自己长相也相当不错,怎么就没有找到合适的女孩,成个家呢?是不是你平时做事,真的比较偷懒耍滑,女孩子们看不上你?”我为他感到惋惜,更想刨根问底,寻找到他单身的原因。
“他做事忠得很,村民请人帮工,都喜欢请他,他从来不会偷懒,都是尽心尽力把事做好。”旁听的村民主动插话,肯定他的人品。
“可能是这辈子缘分没到吧。年轻的时候,都在深山伐木,耽误了说媒的好时间。年纪大了,一直在外面打工,也没有碰到合适的。如果只是为了成家,我有过两次机会。但我不想害别人,主要是年龄相差太大,都比我小二十来岁,最后都是我给拒绝了。”
“第一次,是我30多岁的时候,外面村子里,有一位父亲,想给女儿招个上门女婿,最后选中了我,这位父亲亲自登门,跟我说这个事。要不要上门倒无所谓,关键是她女儿太小了,才17岁,我比她大20来岁,以后怎么能过得好呢,这不是害她吗?”呵呵,连面都没见上,第一次缘分就错过了。
“第二次,是我40多岁的时候。那时刚到福建一个冷冻厂打工,有一个女孩,是老板娘的一个亲戚,也在厂里做事,挺喜欢我的。有一次加夜班到很晚,他邀请我去她的房间,一起煮饺子吃。吃完谢过,我就回宿舍休息了。第二天,她对着大家说,她看中我了,让大家不要跟她抢。我也只是笑笑,没想到她是认真的。”回忆当时场景,赖有顺的脸上漾起了笑容,眼中散发出光彩。
“太好了,说明女孩看上你了,赶紧追啊!”缘分到来,把握住机会才对。
“是她认真,我没有想法。我四十多岁,她二十多岁,我要是答应她,那不是害了她,年纪相差那么大,以后怎么可能过得好?”赖有顺说得很慎重很认真。
“不过也有可能她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话罢了。”我给他找了一个台阶下。
“不是玩笑,她认真的。她还等了我5年,对我绝望后,才和别人结婚了。”赖有顺继续讲述他和女孩的故事。
“在这个冷冻厂,我只做了一个多月。厂里大部分是本地人,也有几个上饶的。当时有上饶人出来暂时没找到工作,就到厂里找老乡,想在宿舍里借住几天,可老板不同意,要住就收8元一天。打工的人哪有那么多钱?有8元一天,不是可以出去住招待所了吗?只是搭铺借住几天,又不是常住。虽然不是我的同乡,但我们都是上饶人,于是我就主动出面,去找老板理论。因为这事,第2个月大家都加了工资,就我没有加,连福建本地的同事,都为我打抱不平。说我工作吃苦耐劳,认真负责,要加工资第一个就应该加我的。我没有去争辩,直接辞工离开了。后来听说,那个女孩为我加工资的事,特意去找了她的亲戚老板娘,说不到情,就和老板吵了一架,然后也辞工了。”
“说来也巧。隔了一两年,我们在浙江温岭的大街上遇见了。我那时在浙江温岭打工,她在浙江温岭开了一个服装店。她带我去服装店坐了一下,让我以后到她店里来买衣服,空了也常过来坐坐。之后我每次去她店里,他都叫我哥,买衣服只是象征性的收点批发价,聊天时,她还是会说喜欢我等我什么的,我也明确地告诉她不可能,我不想害他,劝她去找一个年纪相当的好男人嫁了。就这样过了四五年,终于跟我说她要结婚了,我是她哥,邀请我一起参加婚礼。我一直是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她结婚我准备包个大礼。我们上饶和温岭生活水平不一样,礼包标准肯定不一样。所以我就向她打听温岭这边一般包多少礼?她很生气地说,你是我哥,你来就不要包礼,包礼你就不要来。她结婚时没有通知我。有次去店里,听帮他守店的人说,她生孩子了,我按温岭娘家人的风俗,买了六式礼品,托转给她。后来我换了地方打工,就没有再见过她了。”
“唉,是你辜负了这个女孩。年龄相差大一点,怕什么呢?只要两个人真心真意,就可以好好过下去。你何必就这么固执呢?”这么好的女孩,终究还是被他错过了。
“如果相差5~10岁,还可以考虑。相差20来岁,这是不可能的。但她对我的好,我还是懂得并会记住的。”赖有顺似乎并不后悔。
“那你现在日子过得怎么样?政府怎么帮扶你的?”
“政府补给我2万多块钱,旧房拆掉建了新房。每年五保户各种补助有6000多。还经常有像今天格鲁比曾总这样有爱心的人,给我们捐款捐物,逢年过节来看望我们。其实成为五保户,领政府的补贴,我都觉得不好意思,村支书做我工作,说我年纪大了,办个五保户,以后老了做不动了,就有个生活保障。平时我给村民打打零工,主要是建房时在地面往吊斗里捡砖,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就好,那就好。如果遇到合适的,也还可以找个疼你的人,一起做做伴。”
说完,我和他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做人的底线。合理的年龄差,为对方负责的态度,是赖有顺坚守的婚姻底线。从来缘分之事,只有选择,没有对错。
我终于无语,只想起最开始听到的那句话——“他单身,是因为思想太好了。”
2020.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