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点多，岩村扶贫干部从帮扶对象家回到村委会，有的弹了弹身上的土，饥肠辘辘地就相互招呼着去街道饭馆吃饭，老李磨磨蹭蹭最后一个人回来，看到同伴们都远去了，他走到办公室拉开抽屉，拿出干吃面和一个塑料袋装的馒头，取了碗筷谁备泡干吃面。热水瓶到手感到轻飘飘的，摇了摇见是空的，准备烧开水，在旁填表的村文书王备战说：“跟我回家吃走，经常吃方便面和馒头也不是常法，那么高的工资，别抠门！”
　　 “唉，别说啦，难呀！”老李禁不住叹息了声，向王备战说起了自己的家事……
　　
　　 一
　　 原来老李家在县城，是政府里边一个小职员，妻子原来在县城一个街道企业工作，后来下岗再没有找工作。老李从乡镇工作后调入一个机关单位，在筒子楼分了套单元房，为了儿子婚姻再也没打算买房，倾其所有给儿子在省城买房交了首付。儿子大学毕业在省城有了一个不错的工作，谈了对象，很快步入婚姻殿堂，一年后有了个胖小子，儿媳不放心别人带孩子，辞了工作专心管起了孩子。儿子很知足，努力工作，担负起了养家的责任。儿子工资算是中上，除了房贷，孩子的奶粉，家里日常开销，常常捉襟见肘。老李的积蓄给儿子买房、结婚已花的所剩无几，为了帮衬儿子，老李把自己每月多一半工资给了儿子让还房贷、车贷。老伴是个药罐子，就俩开销，老李兜儿月月见底，常常感到力不从心……
　　 今年五一节假，老李去看孙子。他早早起来把下乡时准备的土鸡蛋、核桃和苹果拾掇好，到长途汽车站乘车到了省城，换成公交，颠簸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儿子的小区楼下，他知道儿子假期没放，儿媳看孙子忙，好在和小区保安很熟，打了招呼就进了大门直奔楼下电梯，很快到了儿子房屋门口，喘了口气，按响门铃，儿媳开门，“爸，你咋来了？还带了那么多东西！”老李答应着说：“我下乡扶贫，在乡下买了些土特产。”
　　 儿媳说：“这儿超市啥都能买到！”老李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乡下便宜，质量又好！”
　　 儿媳没再说话，帮忙把行李放在墙角。老李进洗漱间洗把脸，急忙去看孙子，孙子在床上睡着了，老李看着孙子的小脸蛋想亲一口，“爸，不卫生！”不知啥时儿媳到了跟前对老李说：“十二点了，我做饭，你去超市买瓶酱油回来。”
　　 “行，还买啥不？”老李答应着问道。
　　 “再啥都有！”
　　 老李屁颠屁颠地下了楼，赶快去了他和儿子去过的那个超市，老李顾不上细瞧其它商品，就直奔卖酱油醋的货贺，货架上商品琳琅满目，酱油的种类很多，老李在县城平时买十来块钱的酱油就觉得很不错，这里有二十的、五十的、一百多的，老李心想，就一瓶酱油值一百多？他思忖了一下，看有一瓶七十块钱的酱油，就毫不犹豫地拿到了收银台付了款，不敢怠慢就往回赶。
　　 进小区，上电梯，进房门见儿媳正在灶房炒菜，老李赶忙把酱油给儿媳递上去。
　　 儿媳说刚跟上用，接过来打开瓶口，忽然停住了手，看了看瓶子上的牌子说：“爸，你买的这酱油也能用？”说着顺手丢到垃圾桶……
　　 老李一下子傻站在那里，很是尴尬，更不知如何是好，用眼瞅了瞅垃圾桶，见原来那个用完了的空酱油瓶还在，正是在超市一百多元的那种。老李说，“我另买一瓶去！”
　　 儿媳说：“不用啦！”
　　 老李心情很不好，心想你们消费水平也太奢侈了吧，难怪老伴前段时间看孙子回家说，这两口过日子从不知道节俭，叫外卖百十块钱的饭菜，吃几口不合胃口就倒掉啦，在网上买衣服几千元的，穿几天不爱又另买，看来就是有个印钞机印钱，也不够用呀。儿媳是大城市姑娘，她家经济条件好，娇生惯养也不能如此浪费呀。老李想到这些，有点闷闷不乐。孙子醒了，喊着妈妈，老李赶快去抱孙子……
　　
　　 二
　　 王备战听完老李的倾诉，说：“你这算什么，我们村有在大城市成家买了房的年轻人，平时不回来，知道父母苹果卖了钱就赶回来拿钱，连化肥钱都不留。就这，父母都很乐意，说儿子在城里花销大，养家养孙子！村里多少庄户人家为了娃娶媳妇，在城里买下房，结婚的钱准备一扎一扎的，就是没有苗苗。”老李听了王备战的宽心话，心情好多了，听到水壶打起了哨声，知道水开了，对王备战说：“你也泡包干吃面？”
　　 “不啦，我把这点活做完，马上回，老婆从地里回来做饭也该熟了。”
　　 两点多，在街上吃饭的人陆续回来了，组长安排老李和王备战去郑家坡一户农民家了解情况，制定帮扶措施。路上老李问王备战这家人的具体情况，备战说：“这家一父二子，父亲七十六，大儿子四十五岁还是光棍，二儿子在西安成家了还不错。”
　　 老李问：“老大咋是光棍？”
　　 备战说：“这个组在山里，年轻时闪脱了，后来母亲没啦，父亲年龄大了，这娃孝顺，在家管父亲，除了种地再没啥收入，外出打工又去不成，越来越穷，当地姑娘打工的打工，进城的进城，对象更难找啦。”
　　 他俩说话功夫不知不觉走了半个多小时，备战说：“到啦，是那户人家。”备战指着前边说。
　　 老李站在一涧畔高处向这户人家看去，在一条沟壑的平台上是个庄户院，场院很大，有窑洞有瓦房，侧面是个淡坡麦地，麦苗绿色一片。场畔上有荆棘编的玉米仓，装满了玉米捧子。
　　 俩很快进了这户人家院子，一个中等个的妇女在打扫院子。老李暗声问：“这是谁？”备战说：“是老汉的女儿回娘家看父亲。”
　　 “备战哥你们来啦。进屋，快进屋！”她和备战很熟，备战一边答应一边问：“你几时来的，看你父亲来啦？”
　　 “来了好多天啦，主要服侍二弟哩。”备战心里奇怪，她二弟在西安事干的不错，这咋又叫姐服侍上啦。
　　 两人进了她父亲屋子。这屋子被拾掇的很整洁，老汉年纪大了，除了腿脚不利索人倒很显精神，头脑清楚，说起话来很有钢口。
　　 老李拿出表格一边问一边记，他们父子情况还可以，粮食够吃，住房条件还不错，就是经济来源差。老汉说：“我们父子俩有钱多花，没钱少花，日子勉强过得去，二儿子瘫痪了，被城里的媳妇赶回来了，这口气让人咽不下来！”老人说到这里情绪有点激动，不时地咳嗽起来。
　　 “被城里媳妇赶回来，咋回事？”备战问，老李也想知道个究竟。
　　 “我老二高中毕业就到城里打拼，用自己积蓄办了装潢公司，生意好得很，娶了城里媳妇，买了房，也有存款！去年做体检时查出有个血管瘤，做手术时撞了神经，从脖颈往下失去了知觉，瘫痪后为治病钱花完了，公司也倒闭了。”老人说着说着痛哭了起来，看老人难受的样子，备战也没有再问。老李心想，媳妇肯定也有难言之苦，不然也不会这么绝情赶丈夫走的。
　　 女儿给老人倒了杯水，老人喝了口，情绪有所缓解。女儿说：“我二哥还有个儿子上初中，嫂子也有病，支持不住了，家里没了收入，要和哥离婚，哥不愿意！嫂子借口身体不好，让哥回老家养病，哥受不了嫂子的气也就回老家了。”女儿唉声叹气地说：“你说我这一家人咋闹呀……”
　　
　　 三
　　 我俩问完情况后，心情沉重地往家走去，好半天没有了言语。人常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一点老李体会很深，想起这家的情况，特别是老二，在城市打拼有家有媳妇有儿子，一旦有大病还是回到了穷困的乡村……老李想了很多很多，作为一个扶贫干部，对于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感到有点束手无策……
　　 路上老李低头不语，备战问老李：“啥情况？”
　　 老李闷声也不回答，只管走自己的路，想到自己的儿子、儿媳、孙子，他们很是幸福，儿女自有儿女福，他暗暗下了决心，不再管他们的事了。想到刚才去这家的情况，特别是在城里打拼的老二，他很是同情，决心帮帮他，只要他病情有所缓解，他能够自己自理自己，就能回城里打理那个公司，夫妻才能团圆，这个农村家才能解脱贫困……
　　 一个月后，老李联系了一个志愿者团队，里边有按摩师和医生等，他们不定期来给这家老二按摩，效果十分明显，在人搀扶下能下床锻炼了。
　　 老李也不帮城里儿子打房贷月供了，他用他的工资给他扶贫的这家老二买了套健身器材安在农家院子，希望他多活动多锻炼，早日康复。
　　 做了这么些事，老李心情好了起来，吃饭时也和同伴去街道食堂按时吃饭了……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