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审讯室内，检察员大强看着冉俊被押进来坐在了椅子上。冉俊瘦瘦的身材，不到一米七的个子，寸头。黑红的脸庞，双眼中透出乞求的目光，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大强问看看旁边的书记员小林：“可以开始了吗？”
　　 小林点点头。于是开始了对被告人冉俊的第五次讯问。
　　 “叫什么名？住址、职业……”
　　 冉俊苦笑着边回答边吞咽着口水。看到这，大强把放在桌子上的“五叶神”香烟打开，掏出一根递给冉俊，又用火机帮他点燃。冉俊用激动地语气对大强说：“检察官同志，我真的是冤枉呀！我和刘敏是有感情的，她怎么会告我强奸呢？”
　　 “是不是冤枉，你都要把事情说清楚，我们会根据事实作出相应处理的。”
　　 “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说清楚，绝不说假话。”
　　 “你是怎么认识刘敏的？”
　　 “我都说过很多回了，你们还不信？”
　　 “请你再详细地说一遍。”
　　 “我和刘敏认识有一年多了。那是一九九六年六月份，我来广东打工的第五个年头。我和老乡集资开了家制衣厂，专做来料加工的活。等到挖到了第一桶金，我就把整个厂子盘下来，自己做起小老板。九六年后，我手里有了点活钱，为了联系业务，免不了要跟客户吃吃喝喝。一次在‘金太阳夜总会’唱歌时认识了刘敏，得知她的家在重庆涪陵，离我们家很近，大家口音也近似，于是有了几分亲切感。从那以后，只要有应酬，我都会到‘金太阳’点她，再后来也叫她跟我一起应酬客户。总之，我已经把她看作是我女朋友的。我过去在家乡谈过一个女朋友，来到广东后就跟她分手了。我今年快三十了，想找一个老婆过踏实的日子。刘敏温柔懂事，所以我也不在乎刘敏的职业，知道她也是为了生活才走这条路。我把想法告诉过她，她啥都没说，我也不知道她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告我强奸她。”
　　 “你能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再重复一遍吗？”
　　 “六月二十三号晚上，我叫她出来吃饭。席间她替我喝了几杯白酒，吃完饭，我们一起陪客人到她事先预订好的金太阳338房唱歌。去了大家又接着喝了许多啤酒，直到将近一点钟才作罢。送走客人我打了个出租送她回住处，到了楼下她让我送她进房间，我把她送到四楼的房间，看到屋里其他人还没回来，她就让我陪她坐一会。我俩坐在床边上，一会儿不知怎的我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好像做了一些男女方面的事。大约到3点来钟我醒了，发现自己赤身裸体的睡在她的床上，她就睡我旁边。我急忙穿上衣服然后拍醒她，告诉她‘我走了’就急匆匆下楼走路回到厂里。24日天一早，警察就上门说‘有人告你强奸，你被刑拘了’。就这样，我就稀里糊涂地进了看守所。”
　　 “你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清楚吗？”
　　 “说不清楚，酒喝多了。”
　　 “你有想做那种事的想法吗？”
　　 “没有，我真的没有，都是酒精惹的祸。”
　　 “她为什么告你？”
　　 “我不知道，没理由呀！”
　　 “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那天的事我已经说完了，我现在还稀里糊涂的。请检察官一定要为我做主呀！”
　　 “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今天就到这里吧。”
　　
　　 二
　　 从看守所出来，大强给科里的小陈打了个电话，让她去刘敏的住处等着。十五分钟后，大强和小陈敲开了某单元的门，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站在他们面前，问：“你们找谁？”
　　 大强拿出工作证，亮明自己身份后告诉她：“请帮我找一下刘敏。”
　　 女人狡黠地笑了一下说：“刘敏已经搬走了，不在这里住了。“
　　 大强吃了一惊，问：“她搬到哪里去了？”
　　 女人说：“我不知道，她也没告诉我。”
　　 大强暗自想道：“看来这个案件不仅性质复杂，当事人也十分复杂。”
　　 犹豫了几分钟，大强只好离开。
　　 回到办公室，他从公文包里掏出案卷材料，点了一支烟，逐页逐页重新审视起来，期望从字里行间发现些许线索。报捕材料比较简单，整个下午他把材料从头到尾看了几遍，但是却没发现有新的疑点。大强几乎绝望地再次翻着材料时，突然发现，整本卷宗材料里面，原告当事人的材料很少。只有一份《讯问笔录》，但反常的是一个名叫黄慧，自称刘敏的姐姐的人提供的材料反而有好几份。
　　 这个黄慧是什么人？在这起案件里面，为什么证人证言材料那么多呢？卷宗材料里黄慧是刘敏的姐姐。但是两人一个姓刘一个姓黄，怎么会是姐妹俩呢，莫非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带着这个疑问，大强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
　　 “请接刑警队。刑警队吗？请给我找一下张警官、张新建。”
　　 张新建是这起强奸案件的主要承办人，此时正好在队里。
　　 “喂，张警官，我是检察院的大强。你们报来的冉俊的案子我正在审阅材料，现在出了个麻烦事儿。刘敏这个当事人现在找不到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其他线索？还有，我想问下，黄慧和刘敏是什么关系？是亲姐妹还是表姐妹？案卷里有很多黄慧提供的材料，原告刘敏材料却很少。”
　　 张新建告诉大强，就是黄慧带着刘敏来报的案，而且她俩跟本不是亲姐妹。
　　 “既然找不到刘敏，这个黄慧对整个案件又那么清楚，那我就找黄慧了解下情况。”大强想道。
　　 次日一早，大强和小陈再次来到了刘敏原来居住的房间，开门的是一个20来岁的女孩儿，她睡眼惺忪地问大强：“你找谁？“
　　 “请问黄慧是不是住这里？”
　　 “找黄姐啊。你等等，她还在睡觉，我去叫她。”
　　 十五分钟后，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手里拿着毛巾来到门口，她正是大强上次见到的那个女人。
　　 “谁找我？”
　　 “请问你是黄慧吗？”
　　 “我是。”
　　 大强掏出证件，谁知那女人却说：“不用看了，你昨天来过。我已经告诉你了，刘敏不住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事？”
　　 “我今天是来找你的，有几件事情想了解一下。”
　　 “你问吧。”
　　 “你不是刘敏的亲姐？”
　　 “我不是她的亲姐姐，也不是堂姊妹表姊妹。我们住在一起，大家都叫我姐姐，我也就自封了个‘姐姐’，干这一行的都是这样叫的。”
　　 大强点了一下头，接着问：“那天刘敏去报案是和你一起的吗？”
　　 “是的。刘敏胆小，一个人不敢去报警，所以叫我陪她一起。”
　　 “你也知道这个案件的整个过程？”
　　 “是的。”
　　 “那你能不能把这个案件的经过给我叙述一遍。”
　　 “可以。6月23号晚上将近两点钟。我和几个同在金太阳上班的小姐妹下班后吃完宵夜回到宿舍，发现刘敏房间的灯亮着。知道她已经回来了，就叫她，她没有回答。有个小姐妹就推了一下她的房间门，谁知她的门没有插。开门之后只见她和一个男人赤裸裸地睡在床上，两人都睡着了。我们见过那个男的，知道是她的男朋友，所以没有惊动她，就各自回屋睡觉去了。第二天一早，我朦胧中听到她起来了。我就问她：‘你男朋友走了吗？’她说那不是我的男朋友，早就走了。我和他开玩笑说你还装啥，我们都看见了。谁知她很不高兴地说，真不是男朋友。我就问：‘他不是你的男朋友，你们怎么都脱光光的睡在一起？’她说：‘我怎么不知道，我喝多了。如果知道了，我肯定不会愿意的。’我说：‘假如你真不知道有这个事儿，他把你那个了，那就属于强奸。’她又问：‘如果是强奸怎么办？’我说：‘如果是强奸就是犯罪，就要告他。’她一听就哭了起来，我见她哭的很伤心，感觉她肯定是被强奸了，就建议她报案。她说自己一个人不敢去报案，我就说：‘我陪你一起去’。于是我们两个人就打了一辆摩托车，一早就来到公安局刑警队报了案。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刘敏是什么时候从这里搬走的？”
　　 “报案后过了有四、五天，她听说那男的被公安局抓起来了，就跟我说害怕他的家人来报复，所以她也不愿在金太阳干了，要换个地方。下午，就见她提着行李走了。至于去了什么地方，她也没告诉我们，我也不便问她。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大强问黄慧：“你是哪里人？”
　　 黄慧说：“我是贵州沿河人。”
　　 “怎么会这么巧呢？她也是沿河人。”大强暗自思忖。
　　 大强接着问黄慧：“你知道刘敏的男朋友是哪里人吗？”
　　 黄慧说：“我不知道，我们只是见过他，没有问过他。”
　　 “谢谢。”
　　 怎么会这么巧，她也是沿河人？离开了探访地，大强一路苦苦思考这一问题，后来大强又去了公安局户籍科请求协助。从临时住户登记中他找到了黄慧的登记信息。
　　 黄慧，女，1975年1月出生，籍贯：贵州省沿河县，民族：土家族。从信息登记中显示，黄慧与冉俊虽然都是沿河人，都是土家族，但是，却不是一个乡镇。
　　 大强回到院里，向检察长和批捕科长把几天的情况作了汇报。鉴于批捕时限快到了，检察长让他把案件先退回公安局，做补充侦查处理，然后再根据侦查情况做下一步的处理。大强请求批准他和公安的同志一起调查，便于掌握第一手资料，使这起案件能够尽快结案。检察长和科长批准了大强的请求。
　　 大强很快办理了《退回补充侦查》材料，连同案卷材料一同去了刑警队。
　　
　　 三
　　 第二天晚饭后，大强在客厅看《新闻联播》，妻子阿芳见他两眼发直，就知道他肯定又在思考案子了。轻轻地推他一把，说：“到阳台上去想，别在这里发愣。”
　　 大强听妻子这么一说，笑着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去阳台边抽烟边想。
　　 看来要彻底查清本案，必须找到刘敏。怎样才能找到她呢？这真比大海捞针还难，一点头绪都没有。那个黄慧把唯一的突破口给堵死了，想到黄慧，大强脑子更是乱成一团麻。
　　 “她是沿河人，冉俊也是沿河人，她自称是刘敏的姐姐，却不知道刘敏的去向。”大强吸了一口气，一拍大腿：“她不知道不等于她身边的其他人不知道呀。”
　　 “那么，黄慧的真实身份也需要弄清楚，还得搞清楚冉俊是否认识这个人黄慧。”
　　 想到这里，大强猛地掐灭了手中的烟火，兴冲冲地回到屋里。
　　 次日下午，按照约定的时间，张警官来到检察院小会议室，大强把昨夜形成的思路告诉了警官张新建，他说：“根据案件目前面临的问题，首要的是先找到刘敏，其次是要弄清楚黄慧这个人。”
　　 接着，大强说出了他的理由，然后用询问的口气征求张新建的意见。张新建听完大强的想法，点了一下头说：“你考虑的有道理，但是，怎么才能找到刘敏是个难题。在这一点上，我要代表刑警队先做个检讨，由于我们的疏忽，使这么重要的当事人去向不明，我有责任。”
　　 “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原告不辞而别确实少见，我想到了一个寻找到刘敏的办法。”
　　 “什么办法？快说。”
　　 看到张新建着急的样子，大慢悠悠地说：
　　 “别急，晚上再告诉你。”
　　 “还卖关子呀。”
　　 两人又分析了两个多小时案卷，看看将近下班时间，大强说："走，我请你去吃煲仔饭，吃完饭我们接着干。”
　　 听大强这么一说，张新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强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他就去了对面的一家小饭店。
　　 半个小时后，俩人走出饭店。张新建问：“下一个节目是什么？”
　　 大强说：“去金太阳。”
　　 听到大强说要去金太阳，张新建吓了一跳。：“今天你有喜事？又是请吃饭，又是去金太阳？”
　　 大强笑了笑说：“你以为我会请你去金太阳喝酒呀，我们是去工作。再说了，那种地方也不是我们消费得起的。”
　　 听到大强说是去工作，张新建更是莫名其妙了，又不好再问，只得跟着大强上了一辆出租。
　　 两人来到了本市最大的"金太阳国际酒店"，下了车直奔大堂。大强向大堂经理亮明身份，说要找歌舞厅的几个人了解情况。大堂经理对着手中的对讲机喊：“潘松经理，听见请回答，你到大堂来一下。”
　　 几分钟后，一个身着制服，30来岁的女子从楼上下来，她问大堂经理：“什么事？”
　　 大堂经理指着大强：“这两位是检察院的同志，找你有点事。”
　　 潘经理冲着他俩嫣然一笑。
　　 大强说：“想找几个人了解情况。”
　　 潘经理说：“到我的办公室说吧，这里不太方便。”
　　 三人来到设在四楼的“娱乐部经理办公室”。大强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想通过你了解一下，原来在这里上班的那个叫刘敏的情况，希望你能提供帮助。”
　　 “刘敏这个名字好像有，好像是黄慧带的。说实话，我们这里虽然有登记，但是也不真实完整，都是根据她们自己报的情况填写的，有的还没有。因为你们也知道，服务员这个职业流动性是很大的。要不然我叫黄慧来跟你们说？”
　　 “不用找她，你能帮我们找几个黄慧带的，和她住在一起的来这里就行了。”
　　 “那好，我要先去打听一下，请你们等等。”
　　 约20分钟后潘经理进来了，她把一张纸条交给大强，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小兰，小红，小霞”几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