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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柳岸•真】 泥夫之歌(散文)


作者:平林漠漠 布衣,175.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498发表时间:2020-11-29 17:11:24
摘要:人民创造了历史,劳苦大众是真正英雄.解放后,他们在 修水利的一场场战斗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一九八零年一月十六日,声势浩大的龙良河水利工程动工了。
   早晨咱们推着脚动车,一行人从家中出发,一路上默默行走,路过尚庄的时候,庄上有的人问咱们:你们是哪里人?咱说是白塔埠镇的。庄上人见咱们个个推着脚动车,不免笑话咱们,说咱们没有用处。什么时代了,上河工现在还要用腿一步一步丈量。对于这话,咱们谁也没有计较与异议。
   中途到达青湖镇的街上,已经有一两点鈡了。吃什么呢?面前的这个饭店真不像话,他们所卖的馒头全都使伤了碱的,馒头上尽是黄疙瘩。
   记工员王兴雨主管采金,他对饭店开票的人说:“咱们用大米换你们的面包,怎么样?”
   开票人回答是:“一斤大米换一个面包!”这样咱们可就吃大亏了,太不划算。
   王兴雨改变主意,手拎大米在大街上大呼小叫:“咱们的大米刚刚加工出来,谁来买的?”
   一个守小摊的老头儿接过大米,双方很快就谈好了价格。
   但是这个老头儿真怪戾,他叫咱们的袋子白送给他,和咱们争执了半天,咱们对他解释,“咱们是出门在外的人,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扒河工,这条唯一的袋子是咱们留好领面粉用的,你不是有竹筐子吗?”
   脾气固执的老头儿说什么也要叫咱们的袋子送给他。
   陈永秀将袋子拎起来,走了,不打算把大米卖给他。老头子这才说不要咱们的大米袋子了。
   原来他家就在这街上住,咱们把大米送到他家,兑换了四十斤的馒头。
   咱吃了一个馒头,就不想吃了,但是肚子依旧很饿,又拿起一个,慢慢地嚼着,最后实在不想咽了,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咱去拾起来,送给扣在路边的一只小牛蛋子吃,小牛闻闻,它没有吃,园地里跑来一只小母狗,它谗言欲滴,很有礼貌地张口接去了那个馒头。
   咱们从青湖镇出发,走过一程,踏上了二零四国道,一路上,去上河工的手扶拖拉机,汽车川流不息,超越着咱们,上面拉着扒河所需要的各种物资,物资上又坐着许多去扒河工的泥夫。咱们都骂着自己村上的大队干部:“干不出一点人事,只知道自己享受!”
   看人家别的村庄,一个个得意洋洋地坐在车上,飞快地从咱们身边飞过去。咱们的队列中有人不怀好意说:“小心翻车啊!”
   太阳离地还有一竹竿高的时候,咱们总算到达目的地,但还是不知道今后居住在哪里,先来的几个人也没有在庄头迎接咱们。
   咱们将装了一些麦穰的车子停在村头,每个人又买了茶,吃着中午剩下的干巴馒头。这时候,十一生产队的一些泥夫从村南边走来,王兴雨就问他们:“你们向北做什么?”有个人手指田野里的一堆东西说,刚才小拖车来,不知咱们住在哪里,就卸下了,咱们去搬运。
   咱探问:“知道咱们队居住在哪里吗?”
   赵和平将肩上的一捆柴草放在地上说:“你们九队的地点咱知道。就在前面那个村子,到了哪里就看见了,庄头有一所学校,就在学校后面那一家,门前有一棵椿树,树上有一个花喜鹊窝,咱们队开始的时候就住在哪里的,后来又搬迁了。”
   王兴雨听说之后,朝着赵和平所说的方向走去了。不多时,黑小和另一位泥夫跑来了,他们是坐小拖车来到的,得了干部的手。
   “对不起,教大家久等了,咱们开始找学校后面哪一家,结果听得学校的校长说,那一个村上十家九家是大麻风的病例,结果又搬出来了。……大家跟咱们走吧!“咱们紧跟他,到了西面第一个叫猪沟的村子上。这里是咱们的根据地,大伙儿在这儿安营扎寨了。
   陈永秀骑自行车去找王兴雨,没有找到。
   咱们的人很多,分在两下居住,也依然挤得非常厉害,生活在外,是很辛苦的,随遇而安,对于这一点,大家都相互体谅。
   这一天,泥夫陈纪元非常懊恼,他的被子装在拖车上,不小心掉落在路途中。
  
   一月十七日。
   一早,天还没有亮,风婆婆在屋外大喊大叫,她伸出无数只冰冷的手掌,抚摸着咱们袒露在被窝外面的头颅,忽然,一只小狗在风声里沉闷地叫着,象一辆破机械所发出的噪音。
   火夫烧来几盆热水,全队几十个泥夫,都在一块儿洗脸,有几个人很快感染上红眼病,咱也首当其冲,眼睛被眼屎於闭难睁,又红又痒又肿又痛。工程指挥部里的赤脚医生发给几颗土霉素,吃了根本就不见效。咱想要请假回家,柴绪红不同意,他叫咱等等,听候通知。
   柴绪红喊叫咱们快一点起来吃饭,引来一阵笑声。秋末初冬的狂风哗啦啦地吹过来,几片黑色的树叶像黑蝴蝶似的在空中翻飞,炫耀地显示着各自的轻巧而好看的身影。
   吃饭前,知识青年小夏手拿一张婴儿的照片,被柴绪红一把抓过来,问:“谁家的娃?”
   小夏亲一下照片说:“我嫂子家才来一个男儿!”
   柴绪红端详婴儿说俏皮话:“这孩子跟咱一模一样!”
   小夏笑着说:“当然和你一样喽,因为你跟他是亲兄弟啊!”
   柴绪红想赚便宜,没想到羞得无地自容。
   一群大雁从远方天宇飞来,排成“从”字形队列,唱着厚重的歌曲。这一群刚刚过去,又从北方飞来一群。
   在这紧张而繁忙的季节里,验兵刚回来的王小三说:“咱再吃这一顿饭,以后不吃九队饭了!”他不久刚刚报名服兵役,检查身体才回来。一时高兴,说出了不得体的忘乎所以的话。后来人们拿这句话打扫他,揭他的短处说:“咱从此不吃九队的粮食了……呵呵,不想吃,还要吃,那不知检查出来是大肝肺,没有验上去。还有一个叫和平的青年,他验上了,父母又不准许他去,痛苦一场,只好做罢。几年后,和平身患尿毒症病逝——这时后话。
   咱也去报名验兵了,大队干部这关没有通过,心情暂且沮丧。
  
   十七日的上午,咱的父亲突然从家里赶来顶咱扒河,父亲已经过了扒河工的年龄杠子。咱的眼病有所好转,为了多苦工分,咱只好继续留在工地。父亲被生产队安排在伙食房里,帮助做饭炒菜。让唯一的女同志小夏回村了。
   大队支书张贤法来咱们队检查工作,他见了父亲说:“你家的二子(我)报名验兵,是我不同意给他去的,二子太老实,不是一块当兵料子!”
   父亲一锤定音说:“不去也罢。”
   工程还没有动土,施工队长对咱们说:“今日大家还可以到处转悠转悠,休息休息,看看景致,散散心,明天就要动工了,大家可以去温泉洗澡,也可以去逛逛大禹王的家乡羽山。”咱想:温泉也算不上什么胜境,反正它与平常的喷泉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是一脉热水而已。何况,离此地还有十多里路,不去也罢。
   咱和小丑前往羽山,急切要目睹羽山的英姿,那必定是大禹王的故乡。
   羽山,在咱俩的眼前耸立呈现着:满山郁郁葱葱的马尾松,偶尔发现一些墓地,林间掩盖着乱石和杂草。咱俩们到达山腰的时候,看见了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它的浑身上下的枝枝干干被拔光了皮,依旧将根须深深扎在石缝的牙齿里。
   再向前,又有一处危险的景观:几块巨石,巧妙地组合在一起,搭成一方惊悚的大石门,它高高在上,让游人通过,似乎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
  
   十八日早上,咱们睡在东面的几个人起来的时候,人家已经开锅吃饭了。
   十九日,今日咱们起的早一点,可是饭还没有做好,那一班人还没有起来,片刻,有几个人起来了,这个时候,他们在为什么事情直犟争论起来。
   一个说:“咱说这儿的生活就不如咱们那个地方!”
   一个说:“这儿真的不如咱们的家!”
   一个说:“谁人不夸耀自个家乡好?真是!”
   一个说:“人家这儿一人分配二百多斤的花生,一千五百多斤的山芋,还有八十斤的玉米,怎么不如咱们哪儿呢?”
   彼此争论不休。
   再后一个瞧不起地奥了一声:“这儿常年连一个大米粒都不见,整天吃的是什么?玉米糊!那些小孩见咱们吃大米,直馋得淌口水!”
   最后一个说:“难道没有大米就不如咱们家啦?人家东北三省一年到头吃玉米,有什么不如咱们?咱们这里的老百姓跑到哪儿就不想回来了……再说,等到这条龙良河扒成了,人家就有大米吃了!”
   前一个揪住话题不放:“也不过吃了八十斤玉米,怎么和东三省相提并论?”接着又为自己的论点举例说理,“再说这儿的房子吧,都矮矮的,灰不溜秋的!”
   中午,到了开饭时间,社员们一个个纷纷抱怨:“日,咱们干,每天六角钱的伙食费,这可好,连汤都没有!”
   “咱们不吃了,给九队干部节省!”
   “干脆,一天六角钱,发给咱们,自己买东西吃!”
   “不想给咱们吃拉倒,何必呢?留下钱填狗肚子,”这句话是王兴胖说的,正好被柴绪红听见了。
   “你知道个糙!是咱不给吃的吗?队长到街上转悠了一上午,一棵菜也没有看见!”
   “哼,没有菜,在东面合作社的门前,一角三分钱一斤,要多少买多少,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
   有一些人发誓这顿饭不吃了,可是看见别人吃了,肚子饿的咕咕叫,心里发慌,还是忍不住端起了碗。
   在家千日好,外出一时难。咱们居住的一间房子是新盖成的,有门洞有窗洞,但是没有安门安窗户棂,整个大敞口,本来睡七八个人不怎么挤,在第三天的夜里又增添了几个,有朱守宜和柴绪班几个人。结果这样一来,就更加拥挤不开了。朱守宜有一条毛毯,陈正强和陈永社二人一见欢喜。忙将他的行李接过来,铺在草皮铺上,因为他们二人连铺的东西都没有带来。前两夜他们二人就睡在麦秸和草上。
   现在再说柴绪班,他的被子确实无处铺放,因为陈正强和朱守俊二人还是通腿睡的。
   陈正强“唉”了一声,“你和王小三通腿不就行了么?”柴绪班答应了一声,“对,就这么做。”不等王小三同意,就硬是通腿睡下了。
   ……昏暗的灯火,被冷风吹得打着闪,可以影影绰绰看见日记本上的格子……
  
   工程动土,即一月十九日,咱们到达朱沟村的第三天。
   劳动时间表:
   早晨,六点起床,六点半上工。
   中午,十一点半收工。
   下午,一点上工。五点收工。
   早晨,大家都早早起来,天还碰黑青青,有点麻花亮。咱企图摸火点灯,屋里依旧朦胧得看不真切,昨晚听说火柴放在头后石头缝里的,不知怎么,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摸到,向陈正强要来手电灯,依旧没有找到,又把手电筒交还给他,取来他的火柴,终于点着了灯盏。这时候,有一个头戴火车头帽子的男人,将咱们用来拦门户的巴子扳开了一条缝,走了进来。
   问:“你们队里的饭做好了么?”听到可熟悉的声音,一时之间想不起是谁个?
   来人又问:“你们队里是在什么地方做饭的?”这时咱才听出是张霞林的声音。他是大队治安主任。张霞林站在门上。那奄奄一息的灯火压根就照不到他的面容。
   陈正强告诉他:“从咱们的屋后沿这条路,下西走,大约一百米处的地方,有一颗柳树,树上有一个白鸽窝,是主人用泥罐子捆绑在上面的。”
   张霞林走后不久,天色渐渐明光起来。队长朱守俊进屋里来,他亮着嗓门喊起来:“大家起来吃饭啦!大家起来吃饭啦!”人们并没有立马爬起来。
   队长又说:“冷。”
   “冷么?前面还有一坛酒,请你喝吧!没有菜!“大家在被窝里笑起来。因为二叔所说的酒,正是尿罐子里的骚尿。
   队长没有说什么,一转身走了。临走时说,
   “一个个都不早早起来,饭被人吃光了,可别怪咱们啊!”这当儿,大家一骨碌军事化爬将起来,穿上了衣服。
   有人从背后送他一句话:“你这个东西,一早叫咱们起来,不就是催促咱们么?追命鬼似的!”
   中午,吃过饭,人们刚一放下饭碗的时候,大叔开着手扶机来了。
   “快去吃饭吧,猪肉还没有冷呢!”朱守金从门楼里出来了。
   大叔将手扶机在咱们居住的房东面停下来,让嘴里的热气哈着被冻僵了的手掌。
   大叔边卸车,边对朱守宜说:“你家的小毛驴没有了,家里人和柴绪班家人找了一整天,教你去家看看。”
   朱守宜疑疑惑惑,一副要走不走的样子,发愣了一会儿,才说,“没有就没有吧,这么远的路,现在已经正式开工了,谁知人家准不准假?没有就没有吧!“
   “没有就算?那畜生价值一百多快钱,你一天苦到晚,两天苦到黑,为了什么?干脆去家吧!”
   “小拖车能够回家?”朱守宜自言自语,希望搭车回家。
   “不去家在这儿也不安心。”他唉了一声,和咱们往东屋去了。临走想把自己的鞋子也带上,不料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他这一找,大家也都想起找自己的东西。
   这个说:“咱的鞋子也没有了!”
   那个说:“咱的围巾也没有了。”
   一会儿,朱守宜从自己的地铺头找到了自己的鞋子。
   一会儿,大叔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找到了自己的鞋子。
   一会儿,宋纪严从自己的铺底找到了自己的围巾。
  
   二月二十日,早晨五点钟,副队长又来催促咱们快一点起床,天色还碰黑青青的。
   “乖乖,一分钟也不让!”人们赖在被窝里,叹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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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散文《泥夫之歌》用写日记的方式,边叙边议,娓娓道来,生动形象地讲述了一九八零年初,参加龙良河水利工程大会战的泥夫们,保质保量地按时完成了施工任务的故事。回忆起那个时期的生产方式是比较落后的,没有施工机械和设备,大部分劳作是依靠人力进行苦战。但是人民创造了历史,身处当时的劳苦大众们不怕苦不怕累,在为新中国兴修水利的一场场战斗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们都是真正的英雄,民族的脊梁。文章以蘸满感情而灵动的笔和朴实且优美的话语,详尽地描写了河工泥夫们艰难困苦的日常生活和不畏严寒的精神面貌,从细节入手,以小见大,在平凡简单中见真情,显人性。文笔细腻,情节真实,让每一段故事、每一个人物都有着鲜明的时代印记,字里行间满含着浓浓的乡情乡谊,令人感动。问候作者,祝福冬安!热情推荐文友共赏。【编辑:安平静好君】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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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安平静好君        2020-11-29 17:12:43
  拜读佳作,问候老师!
   欢迎您投稿柳岸花明社团!
回复1 楼        文友:平林漠漠        2020-11-29 17:53:00
  老师编辑辛苦,感谢老师为劳苦大众点赞!
2 楼        文友:安平静好君        2020-11-29 17:14:05
  祝福写作快乐,生活美好!佳作连连,不断绽放柳岸。
回复2 楼        文友:平林漠漠        2020-11-29 17:55:18
  掏老师福口,不负希望。
   祝福老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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