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之北
　　
　　 池水怕冷，所以脸都变绿了
　　 池水下的鱼，如果不是饥饿，不会抬头
　　 向路过的乌鸦讨一块面包
　　 向人影，示好。不管路过的是西门庆
　　 还是偷鸡摸狗的时迁
　　 至少有美人蕉开在水里
　　 至少有梭鱼草、蒹葭肩并肩，御寒
　　 我至少认为植物都能守望相助
　　 在阳光下，在游者的芦笙恋曲中
　　 开一朵朵无毒的花
　　
　　 山脚埋了骨头，五百年前的，都化作了泥土
　　 肥料养育了松树、榕树、菩提树、紫薇树
　　 变作了杨桃、李子、青枣和菊花
　　 变作了红唇、乌唇、白唇的食物
　　 好像这一切顺理成章，没有人说吃过祖先的骨头
　　 也没有人说活着，吃水果不好
　　
　　 我把听觉献给灰喜鹊、用目光追随蝴蝶
　　 把背部对着斜阳
　　 只要知足，一生便已收获了足够的温暖
　　
　　 二、遇到尧、舜
　　
　　 他们在绿色的亭子边
　　 行使君臣礼仪
　　 赤脚的舜和耕田后歇息的大象
　　 静止成一个个雕像
　　 遗憾的是，没看到给舜播种黍麦的鸟群
　　
　　 我希望透过衣褶，读懂蛮荒的大地
　　 想知道那时的山花，会不会比现在好看
　　 洞穴和茅屋时代的爱情，有几分令人痴醉
　　 一条条河流，真的是望而生畏的龙吗
　　
　　 他们用漫长的时光，用火和陶创造了文明的模样
　　 用青铜和石头，构筑了神圣的王权
　　 我端详着手指的肚纹，中间的那一圈
　　 仿佛是他们生活时代的符号
　　
　　 三、在北山听陶笛
　　
　　 它的曲子穿透嘈杂的声音，抵达我的耳洞
　　 在我的心海飞扬
　　 此刻，冬天的阳光明媚，大花紫薇树挂满果子
　　 我在池岸上，像观赏楚王宠姬的歌舞
　　 观赏枝叶柔软的青苇，它们随曲起舞，用神话创造传说
　　
　　 这一天，必须屏蔽去日的爱恨、歌声和酒宴
　　 必须把情感融入诗歌的小池，任它在风中掀起涟漪
　　 目送一些人饮下思乡的草药
　　 在寺庙的门口捡拾一堆刻着阿弥陀佛的落叶
　　 撕裂的文明，被草木集体缝补，得以愈合
　　
　　 笛声中的黄槐树，比我更懂得活着的快乐
　　 它们在白天闭上眼睛，在黑夜睁大眼睛
　　 看到了只有星星才能看见的本质
　　 而我闭目的时候，却梦见了
　　 文字的下划线，变成了一条红色蚯蚓
　　
　　 四、客店
　　
　　 一生中住过很多客店
　　 洗去疲惫和风尘
　　 雪夜听箫，听出历史长河的滚滚东流
　　 雨天听雨，听出李煜的＂罗衾不耐五更寒＂
　　 偶尔有红泥小火炉，煮一壶从容淡定的茶
　　 品后，漫天迷雾中，观朦胧山色
　　 揭不开的云帽，留住欢欣的佳音，深植记忆的土壤
　　
　　 没有哪一处客店，可以地久天长
　　 杨柳纵是情长，槐花纵是芬芳，香梦纵是温柔
　　 随着命运的指针，不得不背起行囊告别
　　
　　 回首前尘往事，光阴的落叶已经枯黄
　　 来来去去，旅途上相遇的几多莺莺燕燕，各自终老于巢
　　 不必伤感，只因内心的田园，从来不曾荒芜
　　
　　 五、2020
　　
　　 特殊的年份，老鼠将回到洞里
　　 十二年后再成为时光的霸主
　　 悲伤的人将关闭山门
　　 给墓上的名字献上一朵白菊花
　　
　　 阳光驱除了阴霾，明年的风雪还在路上
　　 钓翁继续独钓寒江雪，舞台上的生旦净丑未
　　 从来没有闲暇过
　　 看了一出又一出戏
　　 眼泪已被剧情榨干，我要的驾舟披雪夜游
　　 沉醉于一壶江湖的酒，还没到来
　　 藏着心事的猫头鹰，等待猎人的枪声
　　
　　 我放下锄头，今年种下的番薯收割完成
　　 明天就去感谢神农氏
　　 要去溪里洗净坭垢，在阳光下读一本无字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