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深夜，雨越下越大，冬天本不该下这么大雨，今天确很反常。
　　 老何有点踉踉跄跄地推开了家门，手电筒一照，眼前密密匝匝的雨帘让老何甩了甩脑袋，虽然心急如焚，但还是望而怯步。
　　 夫妻俩急得不行。老伴喋喋不休：“都怪你都怪你，去跟人家抢那么一拃地干嘛啊？你看看，现在遭罪了吧？哎呀我的老天爷呀，我怎么就会摊上你这么一个倔老头哦，倔得不可理喻。唉！这会儿我真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你让我怎么求他去？你就等着他们怎么报复我们吧。”
　　 “他敢？吃了豹子胆了不成？这个时候他要是胡来，看我怎么往上级通报他去，免了他的职务。我就不信了，没了他，我们屯就活不成了？吓唬谁呢？”
　　 老伴把孙子包得严严实实，催道：“我说你个死老头子，都这时候了你还嘴硬干什么啊？还不快背着孙子出门去？”
　　 老何咆哮着：“你现在知道催了？早知道这样你今天干什么去了？就让你在家带孙子，连这点事儿你都做不好。你不该挨我揍吗？”老何心中有气无处发泄，只好逮着谁跟谁发火。老伴哭丧着脸：“白天孙子没怎么烧啊，我也喂他药了，谁知道这会儿越烧越厉害了。”见老何还在吧嗒吧嗒抽着烟。老伴决定自个带着孙子出门，她打着手电筒，才走那么几步，寒风大雨让她不得不折回身。自己一个人又不敢出门了，这死老头又喝得胡言乱语，老伴急得直哭。孙子有气无力地哼哼着。老伴摸摸孙子的额头，大喊：“哎呀呀，这孩子可是越来越烫了呀，身子都软绵绵的了。你再不出门就等着帮孙子收尸吧？要是孙子也没了，我也跟着他们去了，让你这倔老头逞能去吧。”老伴呜呜地哭着，想起死去的儿子和媳妇。
　　 老何酒醒了许多。他让老伴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就连嘴巴也捂上。老何赶紧把自己也包裹了起来，可谓密不透风。包完后老何就背起孙子冒雨往外闯，顾不了冬风的凛冽。老伴在后面打着手电筒，可有什么用呢？一路泥泞，踉踉跄跄地走，有顾此失彼。这又招来老头子骂骂咧咧。
　　 路过北坡的玉米地，老伴心里又埋怨起来了：“不就一拃宽的地么，值得跟他们争得六亲不认的？这下可好，树敌了不是？”
　　 那年，老头子在北坡犁地，感觉旁边阿成家把地犁过了一点点。这还了得，老何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阿成家靠边已经种好了的玉米种给犁掉了，种上自家的种子。阿成父亲知道后，当然免不了吵顿架。可老何还气冲冲地多次上门“据理力争”呢。阿成父亲哪吃得了这冤枉气？两家之间自此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双方都说老死不相往来。
　　 就要到渡口时。迎面走来一人，虽然披着雨衣，但是没裹得那么严实。老何早就看出来是谁。那人打着手电筒晃了晃老何夫妻，大声地问：“你们这大雨夜到底要干嘛？是要渡河吗？”老何的嘴还在捂着，使劲憋着音：“嗯嗯嗯，孩子发烧了，得过河去村卫生室看看。”来人想再问问，老何指了指河岸的船只：“快快快，开船。”
　　 那人毫不犹豫地折回身，直朝渡船奔去：“下坡路滑，你们小心点啊，我这就解缆绳去。”
　　 解绳，开桨，摇船。雨大，风猛，水湍。然而撑船的人急而不乱，不时地跟船上的人喊话：“你们坐稳了，扶好船帮子，别急，也别怕，有我在呢！”我会安全送你们过河。掷地有声的话语，让老何的老伴欲言又止，老何更是羞愧难当。
　　 终于靠岸。撑船的人送上一句：“老哥，路上小心啊，等你们回来时给我打电话，手机号码刻在岸上的石碑上。”
　　 那人这么一喊，又往回划去，因为对岸已有人往这边打着手电筒了。回到岸上时，妻子早等候在岸了：“都说了咱家围墙塌啦，你再不回去家畜都逃光了，叫你赶紧回去呢，你怎么又渡船了呢？这会儿电话又不接，急死人了。”
　　 “嗨呀，我正想往家赶呢，刚巧碰上老何家出事了嘛，我就不得不折回去摇船。”
　　 “老何家？老何家出什么事了？”
　　 “是他孙病了吧？这小老头，贼精了，把自个包得严严实实，是有意让我阿成认不出他。可他忘了，我这村支书可不是白当的，自个村民在我眼前走过，哪能认不出呢！”
　　 妻子：“真不想理他们家的事。”
　　 “哪能这么说？不摆渡我大晚上替父亲守这渡船干嘛？坚守这渡口是我们成家历代的规矩，从祖上传到现在，不能因为我坏了规矩。”
　　 “可是他们家无缘无故地侵占我们的玉米地……”
　　 “没什么可是的，再说，我也不能不顾党员的职责，忘了党性。不说了，先回家看看吧。下这么大的雨，等会儿老何回来别让他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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