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征文踏雪寻踪】父 亲(小小说)
他累了,不得不坐下歇一歇了。他掏出劣质的土烟叶,扯一块报纸,卷一根烟卷,吸着。劣质的蛤蟆头旱烟叶猴辣猴辣的,烟雾中的他呛得一阵咳。无助的时候,他总想用老烟炮来麻醉一下自己,让自己的心情有个舒缓的过程。
此刻大儿子又开始咿呀呀的胡言乱语了。他掐灭烟头,走向前,问:咋啦?你又啥事呢?大儿子摇头晃脑,鼻涕口水一齐流。父亲从大儿子的摇头晃脑中,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果然,父亲才掀开大儿子身上的毛毯,就看到儿子的裤裆湿漉漉的了。他像在自言自语:“哎哟我说你怎么尿得那么勤哦,才刚刚换的嘛,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又尿啦?是不是又不舒服啊?”大儿子好像摇摇头又好像点点头。总之大儿子动作的意思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他解开大儿子的裤子,费好大力气褪下大儿子的裤子,大儿子那双枯柴样的腿任由父亲怎么弄,都毫无感觉。30年了,他一直精心呵护着这双病腿。当年,他跟妻子说:“只要我们细心呵护,儿子会好起来的。”夫妇俩一直这么同心协力地照顾着孩子,直至妻子撒手。他一如既往地做着本分的事,每个月的抚恤金全都花在俩儿子身上了。
他这才安顿好大儿子,二儿子也凑热闹似的在那边歪嘴斜眼嗯嗯啊啊的哼唧着。他转身又来到二儿子身边说:“哎哟,小幺诶,爹刚想过来看看你呢,这早上都没怎么看你的呢。来来来,看看我幺儿又有啥事儿咧?”二儿子含含糊糊地说着话。他认真地看着儿子的“动作语言”,露出了笑容,似在自言自语:“呵呵,我个小幺儿哦,肚子饿得这么快啊?记得我昨晚半夜喂你饭了的哦,我都没吃夜宵呢,我现在不也没饿的么?呵呵。臭小幺,就你饿得快。好吧,爹就给您盛饭去,你等着啊。”他说完用手捏了捏小幺儿的脸蛋、耳朵等,拍拍他的头。医生说这样对他的大脑可以起到刺激按摩的作用。于是他在跟小幺儿聊天时,总忘不了这个动作。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他的条件反射。每次靠近儿子,少了这捏一捏拍一拍,他好像少了什么重大的事没完成一样。总在自言自语:“我落下啥事啦?我好像有事儿没完成呢。”特别是近段时间,驼了背的他做事越来越犯糊涂了。
他用汤匙舀着米糊喂俩儿子。儿子机械地咀嚼吞咽,不时有米汁淌出嘴巴。他说:“慢慢来,不急不急。喂饱了你们爹再忙活去。”父亲拿着一大碗米糊,老大喂一口,接着小幺儿喂一口。如此循环往复。躺床上的俩儿子就知道张开嘴巴,手脚毫无章法地“张牙舞爪”着。
他说:“儿啊,他们说让你们去福利院。可你们去了,我还能做啥事儿呢?这屋里没了你们,还有啥意义?就这么送走你们,我怎么跟你们的娘交代?你们娘走时,嘱咐我得好好待你们的。我也想,自己的儿怎么能放手不管的呢?老大哦,你10岁那年,你娘就去世了,而小幺儿才6岁呢。你们的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呢,为了你们自个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累坏了她自己哦。你们的娘好伟大哦,不嫌弃我这没用的人哦。”
他又念叨道“不知底细的人常跟我说真是撞了鬼了,我和你们娘都好好的,怎么就生出你们俩怪模样来啦?他们说这是什么DNA变异?呵呵,这什么东西?不过想想也是哦,想当年我和你们娘,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能有什么变异?不过让他们这样猜猜也好,省我们家的烦心了。儿哦,咱们的这份孽债想躲也躲不掉的,随它去吧。唉……你们哥两个这是怎么回事呀?怎么就都得了这样的病,怎么着也不见好,老爹爹累点苦点倒也没啥哟,只是苦了你们两个孩子,眼下我们爷仨好好过就行。”
对于他的喃喃自语,俩儿子没有回应。但要是一天见不着他,俩儿子都会哭。多少年来,俩儿子就像坏了某个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对他的付出没有一句感激的话。
再苦再累,他总是弄得俩儿子干干爽爽的,没生过褥疮。
他弄妥了俩儿子,匆匆喝了两碗稀粥,就吸着喇叭烟扛着锄头忙地里的活去了。他每天都这么家里地里来回赶。他把时间掐得很准,几点到家几点到地里好像电脑控制一样,有规律得很呢。一直以来,俩儿子饿了能及时吃饭,也没挨着冻。
他是党员,参加过自卫还击战,在一次战争中受过严重的枪伤,经过抢救,命是保住了,却失去了当父亲的机能。
当年他在外奔波,遇上孤儿寡母仨时,小幺儿还没到2岁半呢。他仍毅然决然与孤儿寡母仨成为一家子。俩儿子当时就这个样子,他没有嫌弃过他们,总是和妻子一起承担起照顾俩儿子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