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灵】拜谒法华寺(散文)
“人呀需要放下屠刀,方能立地成佛。”师父审视着我和我的朋友,轻声说到。
我和朋友四目对视不敢言语,不太明白师父的用意,只能用疑惑的眼神望着眼前这位朴实温和,说话慢声慢语的脱俗之人。
朋友按捺不住,着急辩解:“师父,自从我接触佛学以来,一直都是素食果腹,赞佛颂经何谈杀生。”
师父微笑提醒:“手执一戈不肯放下,念多少佛也是枉然。”我会意:“谢师父警言,明白了。”我对朋友说:“师父是让我们把自已放下。我字不是由手和戈组成的吗,放不下自我不就是手里永远握着个武器吗。”
早听友人说郓城有个法华寺,寺里有个八十多岁的老师父,为人和善,常常帮人解惑答疑。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请教,今日相见,果不虚传。暗暗庆幸忙里偷闲的自己不枉来此一趟。
寺院不大,坐落在村庄里就像是一户人家,不一样的是金黄的院墙和中间的两扇朱红大门,以及大门两边墙上的“南无阿弥陀佛”几个引人注目的大字,朱红的正楷外嵌黑边,在金黄的背景中庄严肃穆,透着摄心之神。我对文字特别敏感,还特意留心了门两旁的一副对联“无我无人观自在,非空非色见如来”。
寺院整齐空旷,干净的环境弥散着檀香,隐约的佛音缥缈入心,让人顿觉空灵气爽,如清风过江,如明月掠影。每次进得寺院,我都习惯奉上一柱香,跪拜在佛前,想自己所作所为,思自己取舍得失。年轻时对这种形式曾是那么不屑,连违背父母之命都认为是张扬个性。种下善因得善果,撒下恶因结烦恼,以前总认为那是迷信的一套。接触了佛学始明了,自己曾因无知犯下诸多的过失和错误,这些道理简单的就像一年有四季,就像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啊!菩萨始畏因,我们俗人更应惧果,再心生杂乱缠绕时,就喜欢借佛家圣地来忏悔改过。
今天,幸遇师父开悟,恰似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听了我的解释师父微微点头。稍顿,用安抚的口气说:“施主这几年是怎样度过来的?不容易吧。”一语暖心犹冰寒送碳,我禁不住泪目,苦笑不语。朋友抢着说:“她比我好过多了。”师父侧目道:“你们两个不一样,她是命中注定,你是自作自受。”朋友欲语,师父阻止:“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什么都惯着对方,他天天无所事事,连脚你都给他洗,他说过你好吗,他知道感恩你吗,说难听了你在身边养了一只白眼狼,还处处伺机找你的毛病,何苦。”朋友多年的委屈被师父一针见血,泪如断线的雨珠不能自抑。
朋友和我是多年的邻居,相知于他们夫妻的一次争吵,我好心相劝,从此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朋友心底善良照顾丈夫像母亲照顾孩子一样,事无巨细。为了顾及赋闲在家丈夫的那点尊严,真正称得上任劳任怨。往往不等她丈夫张口就把钱偷偷放进他衣兜里。我提醒她:“人不能纵惯。你这样纵他,他更不想出去工作,年纪轻轻的,时间一长人就废了。”她总是无奈地推诿:“一个大老爷们手里没钱和外人说话都打怵。”
我们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师父有意转移话题,“看你们两个都是有学识的人,我说一句话:‘人在桥上过,桥动水不流。你们怎么理解?’”
说完用询问的目光注视着我,我稍加思索怯怯地说:“参照物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吧。”
师父摇一摇头:“心中执念罢了,万物本无相。”又用手指着我说:“你耳非也,你口非也。”
师父一语点醒了我多年的困惑:空不异色,色不异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诸法空相。
师父会心一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朋友说:“明白了师父,只因意念之间。”
师父点头:“你们两个都很有悟性,职业又好,坚持下去就是善修。”
我说:“师父,我不敢说自己恪尽职守,也是本着良心做事,身为教师,一直奉行着即教书又育人的原则,我们天天面对的都是懵懂孩子,孩子焉有不错之理。只是常常担心怕稍有不慎,失败的不仅仅是一个孩子,还有孩子背后的一个家庭呢。真不敢有片刻懈怠。”
师父颔首:“人若欠你,天必还你。你们能这样想,就是慈悲。”
望着平静如水的师父,身心亦是安宁。幸亏刚才坚持要见师父一面,看来也是有缘。刚才进寺院,见人稀少,也算随了自己不喜热闹的心境,静心调整思绪带着虔诚,恭恭敬敬地来到佛祖大殿上一柱香,然后默默地跪在佛前,在佛声中任思维跳跃,什么都可以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闭上眼睛,将自己置身在天地间任意驰骋,听流水潺潺,看行云悠悠,振翅随鸟飞,图腾伴虎跃,赏芳草连天碧,品佳木沧海秀。再睁眼时一个全新的自己,惬意无穷。
香燃灰烬,仍不见师父。问了说是在休息,我们不便相扰,朋友说:“回吧?”
“回。”我犹犹豫豫地说:“和法华寺只一柱香的缘分。”
“有时间再来。”朋友劝慰道。“要不要再等会,等师父醒了,说句话再走。”
见我们有些失望,寺里一位长住居士说:“我去把师父给你们叫醒。”
本想着和师父打声招呼就走,不想听了师父几句颇具禅意的话外之音,让人茅塞大开,不忍离开。说的话多了,师父就给我们讲了几个找他解决问题的趣事。有一女子找观香的堂口,说她是天帝的第三女儿,回家后天天和她的丈夫闹离婚,疯疯癫癫的没法过生活,她丈夫听说法华寺的师父本事厉害,就带着媳妇来求助。师父听得明白,让他退后,当着他媳妇的面对他又是鞠躬,又是参拜,那女子问师父:“你怎么对他这么好?”师父说:“你的男人是天帝的真命女婿啊,比我厉害多了,我怕他。”那位女子回家后再不敢说离婚,后来慢慢好了起来。我们哈哈笑称师父真有办法。
师父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得找个理由让他们变好啊。”
“你们知道刚才喊我的人是谁吗?”
我们回答:“不知道。”
“她是我俗世的妻子。”我和朋友听了很是愕然。他解释说:“人的姻缘前世定,今生我和她该做三十多年的夫妻。我们结婚时她出家的叔叔就告诉过她。当我出家时,她什么都没说,默默接受。我觉得很对不住她,从此只要她愿意我到哪里她都可以跟到哪里。”我心里感叹这该是怎样的夫妻缘啊,一人出家,另一个还能相伴朝夕,若是如此,怎舍他求,况且又相随佛主,让凡夫俗子羡煞几何。
“孩子们呢,也都同意?”我们惊奇问道。“命运使然,君子尚且不与命争。”师父很坦然。
我几次欲言又止,师父问:“有话直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知道的都会直言相告。”身为母亲,何时何地都会想到孩子:“师父,我的孩子参加工作了,我想问问孩子什么时候能结婚。”师父沉默一下,笑了笑说:“你呀,孩子这几年考大学找工作你够纠结了吧?我送你一句话:一生都从忙里过,惟有静中最难求。命由天定,福由自做,他已经长大成人了。”
“这孩子啥命呀,师父能否指点一二。”我还是有些所求。师父微微叹口气说:“少事省事不多事,自然无事;安心守心不欺心,何等放心。《状元与乞丐》的故事你应该知道吧。”我有些惭愧自己的痴迷:“知道。”师父道:“人活一口气啊,这气是志气的气。气少一点就沦为乞丐的乞,气多一点就成生气了,再见到孩子,把我的话说给他听,他比你明白。”
师父端身闭目,我们紧着说:“师父安康,我们有机会再来请教。”师父八十有三,我们不便长时间叨扰。
“别急,我去找两本书给你们。”师父说着起身就走,我赶紧跟上。师父行伍出身,孔武有力,近两米的身材健步带风,我需慢跑方能跟上。
返回时,亦是朋友引路,感觉车速比来时快了许多。穿越几个村落,整整齐齐的屋舍,平平坦坦的街道,干干净净的环境,处处呈现出一派安居乐业的祥和气象。想着世界上一些国家正受着新冠肺炎的肆虐,提心吊胆地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禁不住感叹生在中国真好,真为我们的国家骄傲。
虽是初冬,气温说不上很低。若不是时时飘落下的萧瑟枯叶,太阳底下依然是暖乎乎的感觉,沐浴着这初冬的暖阳,嘴里喃喃着寺院大殿的一幅对联:暮鼓晨钟警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耳边萦绕的句句是师父的话语。
师父说:人要认命不从命。
师父还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尽心做好每件事。
师父还说:良田千倾,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