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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摆渡·冬】牛的故事(小小说)


作者:只留阳光 举人,5188.6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9270发表时间:2020-12-15 21:11:53

【摆渡·冬】牛的故事(小小说) 八叔家的儿子小名叫烦人,据说,名字起得越贱,孩子活得越好。
   我提起他,是因为他杀了一头牛。
   东哥,你说这牛该不该杀?老得干不动活了,再说咱们地里也没多少下力气的活计了,养着它干啥球用?
   我看了看那头牛,身上的肉松松垮垮的,眼角挂着眼屎,眼神有些涣散。
   这让我想起了另一双眼睛。它的眼睫毛很长,黑眼珠很大,眼形很漂亮,看我的时候,温温柔柔的。
   我有些发怔,不知道那头牛活到现在,是什么样子。
   东哥,你说话呀。烦人弟一边和我说话,一边弯着腰磨刀,他磨刀的动作并不熟练,但是很有力,我知道他现在经常在县里给人干活,自从村里的土地被景区征用了,村里很多年轻人都不指望着土地生活了。
   你爹,知道吗?
   我爹?能让他知道吗?他和这牛好得跟哥俩一样,今天他去上集了。
   那,等他回来呢?
   他回来,肉都煮好了,还能咋的,一斤牛肉几十块钱呢!东哥,你别光听那些老头子们瞎讲,念了一辈子的老经,该换新内容了。烦人弟一边说着,忽然又抬起头来。
   哥,你是不是也相信你们家那头牛是忠心随着你爹去了的?畜生知道什么呀,也就是他们这些老家伙,思想陈旧。你可是上过大学的。
   是的,我是上过大学。
   上的学越高,越弄不清很多东西。我总是想起小时候田野里的那个下午。
   那年,我六岁,牛也六岁,我站在耙上,牛在前面拉套子。忽然我就和它闹了脾气,扬起鞭子抽在牛屁股上。我爹赶上来,牵住牛,拉下我。扯下我的裤子,啪啪给了几巴掌。我坐在地上嗷嗷哭,牛在旁边看着我。回家路上,牛儿对我像往常一样亲热,我却不敢和它对视。
   那天我爹和七叔八叔曾经说起过一件事,大约是关于牛的事,至今,还没有人给我讲过,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
   现在,我已经在城市里有了落脚点,这次回来,正好碰上烦人弟要杀牛。
   我抽着烟,烦人,你还是应该征求八叔的意见,要不然恐怕老人会受不了。
   烦人弟看了我一眼,头往旁边偏了偏,你看看呀我的哥,这俩小的等着呢,我早答应他们了。烦人弟的两个和尚蛋子大约七八岁的样子,看着我的目光中好像有些敌意。
   娃子,牛不好么?
   不好,又老又丑。一个说。
   好,牛肉,香。另一个说。
   我去下眼镜擦了擦,再戴上的时候又有些后悔,擦了眼镜之后,烦人弟眼神里隐隐的兴奋,我看得更清了。
   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年轻人,他们和我打了招呼,接着就围住了烦人弟,高声笑闹着,我能听得出来,那种兴奋,和烦人弟是一样的,他们,也许并不是为了牛肉而兴奋。
   我背转身,快步离开,只听身后忽然一阵高呼,又一阵沉寂,我想,烦人弟动手了。
   远远的,七叔走得比平常要快,过来了。
   东娃,你烦人弟要杀牛?
   七叔,你别去了,这会儿已经动完手了。
   七叔停了身子,脸上神情变幻,我有些看不懂。他的嘴唇哆嗦了几下,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站在原地,似乎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我上前扶了他,慢慢往回走。七叔刚刚生了一场病,腿脚有些不利索,这会儿走得更慢,脚在地上拖沓着。我一边走一边观察他的神色,走出一段路之后,他的脸色终于比刚才好了许多。
   七叔转过头看我一眼,开了口,东娃,我怕你八叔受不了啊。你八叔啊,年轻的时候,脾气那个暴啊,麦秸火一样,一点就着。咱们家老老少少,都让着他。
   我有些诧异,自我记事以来,我八叔就是个好脾性的,尤其是对他们家的牛,耐心得很。我预感到,也许,我要听到我爹曾经提起的故事了。那时咱们家养了一头牛,长得高壮,脾性好,通人性,给咱们干活不惜力。
   七叔扭过脸看我,比你们家那头长得高,比你们家那头还肯干活。
   我一手扶着七叔,一手推了推眼镜,对七叔拿我们家的牛做比感到有些别扭。我爹走那年,那牛也跟着我爹走了,我用了很多年都没把它忘了,就像不能忘了我爹一样。
   就是你八叔一有点不顺心,就打牛。他顺着自己的思路,慢慢地讲。看来七叔这次是一定要把故事告诉我了,
   你爷爷护牛,经常是你八叔前头跑,你爷爷在后边追,那牛看着爷俩追来跑去,哞哞叫着。碍不住你八叔总逮着机会去折腾牛,慢慢地,这牛和你八叔就成了仇人。别的人怎么使唤都没事,只有你八叔,只要挨近一点,这牛就暴躁。那一天,你八叔不知道又抽啥风,趁着家里大人都不在家,拎了一根木棒到牛棚去了。他和牛眼对眼瞪了好久,牛也没软下来,你八叔的脾气也没消下来。等到你爷爷和你三大爷二大爷还有我,对了,还有你爹,我们赶到的时候,正见那牛早脱了缰,发疯一般向你八叔冲过去。你八叔大概是吓傻了,呆呆站着不动。这一下要是坐实了,你八叔就没命了。我们几个早就懵了头,你八叔背对着我们,那牛正面向大门口,它的表情看起来吓人。它离你八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牛爷,你饶了他吧,你爷爷嗷的一声嚎叫,我从来没听过你爷爷的嗓子那么高,接着就是扑通一声,你爷爷跪在了地上。那牛看了你爷爷一眼,是的,它看你爷爷了,我们哥几个儿都看见了。
   七叔又开始哆嗦了,我拍拍他的手臂,安抚他,又扶他到路边一块石板凳上坐了。这样的石板凳,街里边没多远就有一张,街两边也有一些绿化带,都是公家弄的。
   七叔坐了,并没有停下讲故事。
   那牛啊,见不得你爷爷哭,牛离你八叔很近了,你八叔动不了,牛也停不住,它跑得太快了。
   就见那牛稍稍偏了身子,刮着你八叔的身子跑过去,一头撞在咱们家的影壁墙上,扑通,哗啦……咱们家的影壁墙就是土坯砌的,倒了一片,牛,也倒了,半截埋在土坷垃里,半截露在外面。那牛的身上啊,让你八叔打得没法看,一道道,一条条,渗着血。还有它的身下,也流出鲜红来了。
   你爷爷把你八叔拎过去,跪了,你八叔的脸白得跟鬼一样。
   ……
   摘下眼镜,擦了擦,我想还是看得更清为好。
  
   (原创首发)

共 2340 字 1 页 首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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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很有功力和内涵的小说。这篇微小说,有几个特点:第一,立意新颖,角度独特。这不是在讲人和动物的关系,而是在讲述生命之间的善待与宽容,这就是一个大命题。目前“人类中心主义”在某些人和某些领域还是潜移默化发挥着作用,人类以主人人的面目出现在这个世界所有生命的面前,驱使其他生命而非平等对待,成为一种人类较为普遍的共识。小说以小见大,揭示了这层关系。而人类应持的的态度应该是:善待与协作。第二,情节怪异,引人入胜。小说中有几处关键的描述,具有一定的诡异成分。一是爹走那年,牛也跟着走了。可谓怪异,隐含人畜相处情感笃深,甚至相依为命,缺一不可;二是那牛愤怒冲向八叔,但见爷爷跪下了,便调整了角度,放过八叔撞向土墙,可谓知人心通人气。这两处怪异的设置,增强了小说的可读性和主旨性,深化了主题。第三,人物设置,各具功能。小说采用第一人称叙述的口吻,我虽然在场,但不是故事的驱动者,而是情节。所以我在小说里,基本是一个被动的角色。烦人是个陪衬者,七叔是个讲述者。主要人物,应该是八叔和牛,八叔和牛的故事,是这篇小说的核心所在,意蕴所在,价值所在,直通主题。第四,语言朴素,颇有涵韵。小说语言简朴,尤其是对话描写,独具特色。其一是语言形式上不用冒号引号,增添了一种随意讲述、漫不经心的感觉,读起来很轻松,同时也符合乡村人对话的那种语境;其次是语言较为含蓄,具有一定的留白处理痕迹,有些语句还是颇具思考性的。对于调动读者阅读思考具有一定的吸引作用。总之,是一篇很不错的微小说,具有一定的文学质量和欣赏性。鉴于篇幅,不加赘述,读者自然会有所感悟抑或启迪。感谢作者赐稿摆渡,推荐阅读。【摆渡物语编辑:沙漠孤月清】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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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沙漠孤月清        2020-12-15 21:13:34
  一骗子的阅读欣赏和品评的微小说。
回复1 楼        文友:只留阳光        2020-12-15 21:50:39
  感动于编辑老师的认真度,编按打动我心,把我小说中要表达的东西揭示得很到位。
2 楼        文友:沙漠孤月清        2020-12-15 21:25:51
  更正:一骗子的=一篇值得。
3 楼        文友:赵淑敏        2020-12-15 21:38:08
  小说以一头年老不能耕做的牛作为表达对象。作品虽然短,但是里面所具备的意义非同一般。牛老了是一个方面,其中也和现在机械化耕作有关。一头牛是被历史前进的脚步淘汰的产物,中国是农耕文明的国家,几千年来,牛都是耕耘土地的主力,而现在呢!机械化的操作取代了耕牛在田间的作用。作者用几代人对牛的感情做线,写出一个让读者独立思考的故事,或者说是极具哲理的人性拷问。对于这样的作品,我们要给予最客观的评价。喜欢阳光妹妹的作品是因为她作品里那种坚硬的东西,锐利睿智。一个优秀写作者的风骨就在那里,因为她的文字已经把她立了起来,毋庸置疑。还有这种简约风的对话风格值得学习,交给我家沙老大写按语,因为他对文学的鉴赏力比我客观,有深度。还有,最喜欢这种标点的用法,我们会在编辑部做范文来学习。无论我怎样说,都不具备说服力,说服力在作品里。敬请阅读关注。再次感谢阳光妹妹赐稿摆渡物语,妹妹的文和名字一样永远放射着光芒。遥握。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回复3 楼        文友:只留阳光        2020-12-15 21:52:31
  城市化进程,农耕文明的衰落,牛的命运,牛性与人性,的确是我考虑的重点。姐姐过誉了,感谢。
4 楼        文友:只留阳光        2020-12-15 21:38:13
  感谢沙漠孤月清老师的编按,很是欣赏。对小说内涵的解读精准,这是少见的能把我的小说解读得这么到位的一个编按!对小说其他方面的解析也很好,再次感谢。
温暖向上,以心相交
5 楼        文友:高原的天空        2020-12-15 22:23:01
  立意精警。觉得还不够集中,像篇散文。不好意思,也许是错觉。
云烟深处懒读书
回复5 楼        文友:只留阳光        2020-12-15 22:28:41
  谢谢高原老师指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阳光认为这篇是典型微小说,其实有时散文和小说也没有很明显界限。
回复5 楼        文友:只留阳光        2020-12-15 22:46:45
  建议高原老师看看汪曾祺小说散文化的相关研究,有什么咱们再私下交流,谢谢。
6 楼        文友:木语杉言        2020-12-15 22:31:28
  拜读好文,学习了!
回复6 楼        文友:只留阳光        2020-12-15 22:44:23
  谢谢来访。
7 楼        文友:南国的红豆        2020-12-15 22:42:40
  牛冲向八叔,看见爷爷跪下,擦身而过,撞到墙上,太有震撼力里。学习沙默老师的编者按,精彩绝伦,真是日月同辉,相映成趣。
回复7 楼        文友:只留阳光        2020-12-15 22:45:03
  谢谢留评鼓励。
8 楼        文友:小小莲儿        2020-12-15 23:59:32
  独特的视角,睿智的思想,成就一篇优秀的微小说。人性的丑陋,牛性的闪光点,诠释生命与生命之间的平等,尊重,包容。点赞,问好阳光姐。祝冬安快乐。欣赏精彩编按,问好沙漠老师。
小小莲儿
回复8 楼        文友:只留阳光        2020-12-16 06:23:51
  谢谢莲儿留评鼓励,愿一切向善向好。
9 楼        文友:孙丽红        2020-12-16 04:50:20
  道可道,法自然。
回复9 楼        文友:只留阳光        2020-12-16 06:24:19
  谢谢来访。
10 楼        文友:沙漠孤月清        2020-12-16 07:50:53
  哦,才发现,小小莲儿也过来阅读留评,感谢对摆渡的关注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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