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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山河】远行(小说)


作者:吴金泉 布衣,469.4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919发表时间:2020-12-18 12:33:12

远行
  
   客车驰出B县,向前行驶了二百多公里,突然停了。在一片戈壁和乱石滩,静静地卧下来。雪野闪着清冷的银光。路标显示:距他要去的A市不到四十公里了。
   天水舒心地呼出一口气。快到了。再有二十几分钟,他就能见到张县长了。他今天半夜赶车,就是为了在上班前见到张县长。会议一开始,张县长是抽不出时间接见他的。
   初冬的天气,气候仍然很冷。他蜷缩在靠背上,闭目养神。那弯明月挂在半空,淡淡的青辉洒向大地。天地一片灰蒙。那被甩在后边的沉睡的县城还在沉睡着。还有正在沉睡的妻子和孩子。孩子甜甜地睡得正香。而妻子则满脸的愁容,她也许根本就无法入睡。她和他同时担忧的是:给他的转正指标,木乡长是不是已经给王莉了?
   王莉是个老姑娘。是乡上的打字员。她干了好多年,一直没有指标转正。这次木乡长卡下天水的指标给王莉。一方面解决她的转正问题,其次,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特殊关系,这事,乡上其他领导也没有什么异议。
   刚才,就在他坐车的前几个小时,木乡长敲开了他家的门。他是乡长,他在乡上握有实权,人事调动、资金流通一切重大事情都得由他决定,就连李书记也要让他三分。他满嘴喷着酒气,两眼色迷迷地望着桂花,打着酒嗝说:“你太漂亮了。只从你搬来,我没有一天不想你。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啥事我都能给你办成。”
   临走,留下一句话:“你把门给我留着,我去一趟李书记家。明天,那个指标就是天水的。”
   桂花说:“你先去吧。一会我给你开门。”
   等木乡长返回,再也没有敲开桂花的门。那个趁火打劫的木乡长,那个风流的父母官。那个品行端正、守身如玉的桂花啊!
   天渐渐明亮起来。客车还没有起动的迹象。不料,从前面传来消息:“堵车了。”随即,这个消息一辆车接一辆车,往后传了过去。
   晚风。昏黄的路灯光。木乡长笑眯着双眼走到他的门前。他喊着桂花,轻轻地敲门。没有回应。他加重了敲击声。还是没有回应。木乡长消失在暗夜之中。飘飘忽忽,他像影子一样,穿过街道,飘到王莉的宿舍门口。宁静的夜晚想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门开了。王莉笑容灿烂,如同一朵初绽的玫瑰。灯一闪,一明一暗。灭了,夜风吹来了。一股冷气侵袭过来。天水不由地打了一个寒噤。他回忆着刚才的幻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放眼向车窗外望去。窗玻璃结了一层白霜。灰雾蒙蒙的。
   直觉告诉他:天大亮了。太阳正喷薄而出,普照大地。车内乱哄哄的,一片噪杂。从人们的谈论中,他得知:前面很远的地方。两车相撞。由于路滑,后面尾随的车刹不住,结果,一辆撞一辆。造成十三辆车相撞。被撞的车横七竖八横在公路上。有的车身在路面,车尾在路基下,整个路面被封得严严实实,迫使行驶的车辆全部停下来。刹时,乌伊公路大动脉形成了一条静止的长龙,蜿蜒起伏、瘫卧在路面上,无法前行一步。
   车上的乘客纷纷下车,去出事现场查看情况。在估算着通车时间。交警在勘查现场,疏通车辆。几辆警车停在路边。警灯一闪一闪。看堵车的状况,短时间内是无法疏通道路的。
   他突然焦躁起来。为不能在上班前见到张县长而焦急。车辆被堵,指标被卡,是巧合吗?他一生中决定命运的一次机遇,就在这巧合中碰撞了。恰似把他的心碰撞成万千的碎片,被抛洒在这冰冷的雪地。
   太阳出来了。初升的太阳明晃晃普照大地。雪野冰冷苍凉。从远处吹过一阵冷风。他看着太阳逐渐升高,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心急火燎地奔走着。萌生的一丝希望逐渐淡下去。唉,这都是命啊!命该如此。
   乡政府秘书。大湾乡一支笔。如果他是正式的,老秘书调走后,自然就是他的。试想:第一步迈出去,前景该是多么辉煌。他的前途是不可估量的。可是,他属于临时聘用,乡上不能委以重任。他无可奈何,只有叹息。
   太阳逐渐升高。他的失落感逐步增加。情绪低落,心情糟透了。转正指标,国家干部。谁能够想到:文化口子上下达的专项指标,木乡长偏偏要给王莉。在大湾乡,木乡长人权、财权一人独揽。他的成败兴衰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找谁去说这个理呢?权,就是理,这是残酷的现实。他无力改变。他只有找直接把他调上来的张县长了。
   不巧的是,张县长还在A市开会。会议结束还得三天。不找,只好放弃。这毕竟是关系到他前途命运的一件大事。找,张县长太忙了。他有时间管我的事吗?把他调到大湾乡已经费了不少事,要再给添麻烦,确实太不应该了。可,他能有什么办法?除了会写写画画,对别的人和事都是无能为力的。硬着头皮也得找啊!无奈,他搭上了开往A市的客车。这件事只要张县长给木乡长拨一个电话,他的专项指标任谁也拿不去。可现在,他望着越堵越多的车辆,越升越高的太阳,不由地产生疑问:“能在今天见到张县长吗?”而指标给谁,经过今天的党委会研究,就拍板定下了。
   路上的车越堵越多,后面的车还在一个劲地向前涌着。连绵起伏,连成了一条几公里长的巨龙。路面结了一层薄冰,横着排了三路车。大小车辆都有,参差不齐。把路面挤得严严实实。前面的车既无法前行,也无法向后倒。整个乌伊路在短时间内,全线瘫痪了。
   “唉。”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几十年来,他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为自己的事情奔走求救。不想却陷入困境。怎么倒霉事全赶到一块了。
   家里咋样?木乡长又去找桂花了吗?或者,又去了王莉家?来时,桂花满怀希望地说:“张县长会为你做主的。张县长办事一向是大公无私的。”他也知道:“目前,这件事到了这种程度,只有张县长出面了。”其他人根本没有回天之力。找张县长,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别无选择。
   他来自偏远乡村。自幼勤奋好学。十七岁练习写作。散文、小说、诗都涉及。二十岁,在县级刊物上发表作品。经过几年的努力,他的很多作品便在刊物发表。一时,他成了B县小有名气的农民作者。被誉为全州唯一一个坚持下来的最有成就的农民作家。并被张县长指名调往大湾乡文化站。他的破格提拔,激怒了大湾乡很大一部分人。因为那个位置木乡长的弟弟盯着。正在着手办。而乡人大主任的侄女、党委秘书的女儿、企业办主任的儿子也在通过各种关系,施展各自的神通往文化站办。
   政府部门,行政单位。那么好的位置,怎么能让一个没有任何社会关系的乡下青年占据呢?乡上没人同意用这个农村青年。他有才,在广阔的天地不是一样可以发挥自己的光和热吗?可是,不用他,文体局不同意。天水可是张县长点名要的人。文体局办不成此事,怎样向张县长交代。十个月过去了,乡上迟迟不用人。调动的事一直拖着。无法,文体局只好决定:公开招聘。通过考试,择优录用。
   通知参加考试的共有五人:天水,木乡长的弟弟,人大主任的侄女,党委秘书的女儿,企业办主任的儿子。考试的时候只有他和秘书的女儿参加。那三位因为只有初中文化而弃权了。他也只是个初中生。但他没有放弃。和他同场考试的姑娘是个高中生。但他不怕。经过自学,他有一种自信。正是这种自信使他树立起人生的目标,并为此而不懈的努力。而考试,也是对他所学知识的一次检验。使他重新认识自己的一次机遇。
   考场很特殊。一间小会议室。考生只有两个。而监考官却是四个。文体局正副局长。文化馆正副馆长。考场严肃认真、公正严明。最终,他以优异的成绩被录用。
   时间在流逝。日上中天了,雪野有了一丝暖意。堵车路段被车、人围着,水泄不通。交警忙乱地喊着、跑着、指挥着。可东、西两面的车堵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动弹。他不由得在心里骂起娘来。“唉,今天就要定指标,张县长见不到,电话打不到大湾乡,给我的专项指标,肯定让王莉占用了。”党委扩大会。木乡长、彭主任、关秘书、他们会投我的赞成票吗?
   关键时刻。这就是人生的关键时刻。这次的长途远行,也许,会因为这次堵车,将把他的希望化为泡影。将会重新改写他的人生。他似乎已经看到了结果。那是以个人意志所不能改变的。他无力凭自己的能力改变掌控在别人手中的命运。但,他的经历,他为之而奋斗的事业,是不允许他收获失败的。在他人生的仕途上,不能以成功作为代价,而让理想与希望无情毁灭,消失在木乡长和王莉的笑谈中。这样的悲剧绝对不能上演。
   必须最后一搏。情急中,他同时想到了两个方案。租车或步行去A市。但很快,他把两个方案又否定了。租车,路不通行。步行,如果清晨就步行去A市,三十几公里路,现在也应该到了。唉,为什么早早就没有想起呢?良机,就这样错失了。现在再实施后一种方案,已经太迟了。
   他感到心在往下沉,空落落的没有支撑点。随即,肚子也咕咕叫起来。现在,他才想起已有十多个小时水米没进了。像起了连锁反应,顿时,他感到身上也一阵阵发冷。而且,越来越冷。他使劲咽着口水,心里想着:要能吃口热饭就好了。他向旷野望去:茫茫戈壁,远近没有村庄,哪有饭馆和农庄?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挨饿,只有坚持了。他咽着往上翻涌的酸水,眼前浮现出妻子做午饭的情景。
   那是一个多么安乐、舒适的家啊!桂花在玻璃厂上班,女儿在县一小读书。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其乐融融。人啊,为什么要生出这无端的事非,打破生活的宁静呢?木乡长也真是的,文体局正副局长往大湾乡跑了几趟,为天水争取指标,可他就是不答应。他跟天水有仇吗?不就是桂花没有答应他的要求吗?他的弟弟没有被录用吗?至于把一个人的前途、命运给毁灭吗?为什么不能退一步呢?退一步海阔天空,也用不着这次远行了。
   他饿得心慌。冷得打颤。急得跺脚。可干着急没办法。望着这被堵的车流,他努力为自己宽心,也许,被堵的很多人还有比我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他们不也一样在挨饿,在等待吗?为什么不能用一种平和的心态对待这件事呢?指标被占,究竟能失去什么呢?日子不是也一样过吗?
   冬日的天,短得出奇。太阳像疲乏了似的,早早便隐入西山,沉沉睡去。而他却觉得这一天是如此的漫长,像渡过了整整一个世纪。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他仿佛觉得:自己的心老了,人也变老了。他顿时感到有一种失落的沧桑感。他觉得今天使他经历了一生中一次最痛苦的等待。等待前行。等待前行中的希望。那简直是一种毁灭人灵魂的一次煎熬。青春的活力磨灭了,美好的愿望破灭了。他只有仰天长叹,听天由命了。
   夜幕降临了。整个天宇被一片浓重的夜色笼罩着。远处的山、近处的树,朦朦胧胧的,忽隐忽现。他已感觉不到饿了。人常常会有这样一种反应,一旦饿过了头,在一段时间内就不会感到饿。而寒冷,正在一步步向他逼近。车外是冷的。车内也是冷的。他只好随着人流在路边跑着。边跑边跺脚。跑累了,坐在车上休息一阵。冷了,下车再跑。就这样反反复复不停地重复着、克制着。他觉得自己的心将要碎了。
   晚十一点二十分,道路终于被疏通。被堵了十六个小时的大动脉,正式运行起来。他沮丧地将头靠在靠背上,痛苦地闭上眼睛。完了。一丝希望都没有了。现在赶到A市十二点多了,到哪去找张县长呢?而指标,今天已经定了。找到张县长也迟了。指标究竟给谁了呢?他完全可以想象到。他感到浑身困乏,像散架了一般,没有一点气力。许是感冒了,他头疼得厉害。
   他卷缩着身子,抵御着扑面而来的冷气。他紧闭双眼,昏昏睡去。任飞转的车轮,把他载向遥远的夜的深处……
   (原创首发)

共 4486 字 1 页 首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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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远行》是吴金泉老师的一篇心理描写非常丰富的生动小说。天水是一个有才华的文学青年,张县长非常赏识他,把他调到乡上文化站工作,可乡上几个领导不积极任用天水。领导各有各的小九九。无奈文体局进行了一次公开招聘考试,通知参加考试的共有五人:天水,木乡长的弟弟,人大主任的侄女,党委秘书的女儿,企业办主任的儿子。天水以优异的成绩被录用。可乡上两年都不给他转正。在最近一次的转正机会来临时,握有实权的木乡长,色眯眯地暗示天水妻子桂花给他留门,指标就是天水的。可桂花没给木乡长开门,木乡长去了王莉的宿舍,王莉笑脸相迎了木乡长。天水寄希望于张县长,而张县长去了A市开会,三天后才能返回。天水只能天不亮就搭上去A市的客车,想趁早晨会议前,见到张县长。客车却遭遇连环撞车、堵车。这篇题为《远行》的小说,精彩之处是眼前的堵车和现实中转正的问题,进行了穿插描写,形成焦急、激烈的气氛,引人入胜。而天水却随着饥寒交迫的身体饥饿,寒冷、意志的逐渐模糊,而看淡了转正指标的问题。在死来临的时刻,特别留恋家庭温暖的小日子。十六个小时后,通车了。天水像散架了一般,没有一点气力,昏昏睡去。小说的写作手法,很独特。学习了。力荐赏读!【编辑:极冰】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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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极冰        2020-12-18 12:33:56
  感谢吴金泉老师赐稿山河图画!o(* ̄︶ ̄*)o
极冰
2 楼        文友:极冰        2020-12-18 12:35:07
  小说写作手法好独特。形成的激烈气氛,引人入胜。学习了!\(^o^)/~
极冰
3 楼        文友:极冰        2020-12-18 12:38:35
  随着天水意志力的模糊,开始留恋妻子,女儿,家的温暖。也就是看淡了转正指标。在生命面前,一切都是小事情。十六个小时水米未进,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初衷的。设计的堵车路段,很奇特。好手段。学习了!\(^o^)/~
极冰
4 楼        文友:极冰        2020-12-18 12:42:13
  小说设计开放式结尾,让人意犹未尽。浮想联翩!\(^o^)/~
  
   感谢您支持山河如画社团!敬茶!o(* ̄︶ ̄*)o
极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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