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庚子年的冬天，公历11月份的最后一个周日，杨鸿又一次失眠了。这一夜的他，情绪彻底失控了。失控的情绪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没有方向地奔跑在冬夜的旷野里，奔跑在杨鸿记忆的天地里，一路狂奔，踏起岁月的尘埃，覆盖住一段渐行渐远的时光。
　　 杨鸿的卧室里，床头灯开启，关闭，开启……杨鸿不停地折腾着，没有一丝睡意。他心乱如麻，流年往事，像电影画面一样，一幅幅从漫长的冬夜里走来，头顶星光，身披寒凉，清清楚楚。
　　 明天，杨鸿要回到原单位一趟，补签两份聘任合同。其实，聘任与不聘任对于老杨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再有五天，也就是12月1日，老杨就年满60周岁了，工作再好，也该结束了。老杨心想，这是调出去五年来第一次回去，这也许是“下车”之前最后一次回去了，顺便把退休的事情办一下。看看昔日的同事们，见一见新任校长，看看曾经工作过多年的校园，感受一下校园的新变化，给未来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
　　 “你咋去学校？”
　　 “坐七点半的公交车去。”老杨边回答着客厅里老伴的问话边起床更衣。
　　 “那还磨蹭，都六点多了。”老杨的老伴尽管语调里有些嗔怒，却在厨房里忙碌着做早餐。
　　 老杨洗漱完毕，拿起手机，准备给去了新京儿子家的老同学，老同事，也是生活中来往最频繁的蔷桴枭老师打个电话，问问他需要代签合同吗？
　　 老杨查找蔷老师手机号码的时候，“等你我等了那么久，不见你归来……”老杨的手机彩铃响了起来。屏幕上，来电显示出“蔷桴枭同学”五个字样。
　　 “喂，你没看微信吗？”
　　 “没看呀。”
　　 “一会我开车拉着你去学校，在家等着我吧，八点钟出发，到你家小区北门时呼你。”
　　 “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啥时候回来的？”
　　 “回来两天了。”
　　 老杨接到蔷老师的电话，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老杨的老伴煮面条时还荷包了两颗鸡蛋，香喷喷的手擀面条，两颗土鸡蛋，外加女儿快递来的“农家小菜”，这顿早餐老杨吃的特别香，心情也特别的好。一夜未眠的烦恼荡然无存了，愉悦飞扬在老杨的眉宇间。
　　 02
　　 八点钟，老杨的手机铃声再次想起。
　　 “下楼吧，到了。”
　　 “好的”老杨简短地回答完蔷老师的通知，穿上羽绒服，从写字台的笔筒里拿上两只中性笔，匆忙下楼了。
　　 蔷老师把奥迪V6停在了小区北门的东侧，老杨坐在了副驾位上。
　　 蔷老师比老杨小一岁，两个人是高中同班同学，都是学文科的，学历都是汉语言文学教育专业。两个人曾经在同一所中学教书多年，都是语文教师。蔷老师一米七零的身高，眉清目秀，身材偏瘦，肤色白净，性格内向，说话不紧不慢，沉稳干练。老杨是个大块头，一米八五的海拔，95千克的净重，皮肤粗糙，邋遢的形象实在有些对不起人民，对不住党。好在老杨性格外向，不拘小节，从不因颜值低而自卑，直肠子，急性子，按东北人的话说，多少有点“虎”。生活总是微妙的让人费解，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却能谈得来，四十多年相处融洽，两个人无话不谈，几天不见就会电话跟踪。
　　 一转眼，两个人有一个月时间没见面了。蔷老师去东北古城新京看孙子，老杨呆在家里等待退休。
　　 从县城到学校25公里，走捷径会近一两公里，蔷老师没有选择捷径，而是选择直行，一路向东，然后左转直行的行车路线。路程的延长，延时了两个人的聊天。两个人一月未见如隔三秋，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车速不是很快，两个老同学的聊天轻松愉快。
　　 “桴枭，你见过新校长吗？”
　　 “没有。”蔷老师直率地回答着老杨的问话。
　　 “我也一直没见过，咱俩今天到了学校，先去校长室，拜见一下新校长。”老杨向蔷老师直言胸意。
　　 “咱俩想到一块了。”蔷老师说完这句话，老杨他俩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朗朗的笑声。两个人真是心有灵犀啊！
　　 两个人似乎还没有笑够，教学楼已经进入视线了。
　　 03
　　 老杨和蔷老师走进教学楼，一楼的走廊里，跟熟悉的老师们打着招呼，目标直奔“校长室”。
　　 老杨轻轻地敲了几下校长室的门，“请进”一声优美的女中音从屋里传出来，老杨和蔷老师推门而入。校长室里摆放着三张桌子，屋子里只有一个人，这就是他俩没见过面的新校长。女校长秦国琪面带微笑起身迎接。老杨和蔷老师自报家门，简单地做着自我介绍。这个时候，女副校长应书远回到了校长室。应副校长对老杨和蔷老师并不陌生，应副校长既是二位老师的弟子也是曾经的同事。为官低调的应副校长对二位老师非常尊敬，亲自沏茶倒水，并向秦校长做介绍。经过应校的介绍，一下子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距离，缓解了老杨和蔷老师的拘束，交流中，秦校长还与老杨谈起了文学创作，暖心的话语里充满诚恳与鼓励。应校巧妙地营造出了温馨的气氛。
　　 经过与秦校长的简短交流，验证了老杨文友美娜老师的话语，秦校长果真是一个不但形象美，心灵美的人，还是一个特别尊重老教师的人。
　　 秦校长是在全旗学校校长竞聘上岗的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的。新冠疫情肆虐时，逆境出征，敢挑重担。秦国琪，有着须眉一样远大抱负的名字，才华人品能力涵盖在一个非凡的名字里。
　　 老杨一边与几位领导无拘无束地交流着，一边在心里虔诚地竖起大拇指，为这两位谦逊的女校长点一个大大的赞！
　　 蔷老师有理有据地倾诉着学校的发展方向，一个老教师由衷地希望学校的明天更美好！
　　 老杨想起了在家庭教育培训师研修班上，张飞亮老师说过的一段话：“环境的好坏直接关系到人员的去留。人们感觉痛苦，就选择逃离；感觉愉快幸福，就坚持继续。”这所学校的政治生态环境曾经一度遭受严重破坏。企业办学遗留下的诟病严重污染这块圣洁的地方。一个不学无术的管理者，违背学校管理规律，实行野蛮管理，一言堂，把学校当成了独立王国，法外之地，把自己当成了国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严重地践踏了民主集中制。短短几年时间里，流失了几十名教师，有的身为学校班子成员，也毅然离开了。今天的校园，政治生态环境得到了极大改善，一个懂教育，人性化管理的学校，迎来了春风。调走的老师们陆续回来了。
　　 校园里不但书声琅琅，也听到了老师们愉快的谈笑声。寂静的校园沸腾了，老师们重新获得了教书育人的自豪感。尤其是老教师得到了尊重！
　　 老杨回想起自己当年调走时的经历，牙齿发出了愤怒的响声。老杨曾经写过短篇小说《结局》。因为小说无情地揭露了违规管理给教师心灵上造成的创伤无法愈合。国内多家文学网站转载了此文。老杨调到新的单位后，领导和同事们给予高度关照，做了专职家长学校讲师，负责家庭教育工作。参加了很多社会公益性活动。
　　 蔷老师和老杨为了不影响秦校长工作，礼貌地离开了校长室。
　　 04
　　 老杨和蔷老师开始补填四份教师聘任合同。老杨写完了自己的，一个名字像法号的同事因为忙于上课，说是不嫌弃老杨的字体潦草，老杨的虎劲又一次发作了。老杨写完了这位老师的，眼镜实在看不清字迹，给一个同事造成了严重的经济损失，三份表报废了。走时，老杨都没有底气道歉，懊悔与自责无法言喻。
　　 老杨去两位男性副校长办公室查找照片。犇副校长热情地沏上一杯茶，温暖的话语感动得老杨差点落泪。犇校说：“杨老师，要不要去咱俩的宿舍看看？”犇校的一句话，拉出老杨心底一段沉重的回忆。那是老杨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连续两次大手术，不能弯腰，不能承重，还要劳动，在食堂每提一桶水都要咬牙坚持，每天靠进口止疼药维持。美国产的“泰勒宁”价格昂贵，当地还买不到。那段时间里，老杨懂得了什么是人间真情，看透了一些人的嘴脸，对人没有怜悯同情心，落井下石！那会犇校就是副校，一个宿舍，对老杨尊敬有加，老杨对犇校的讲话水平非常欣赏。老杨索要照片的那位副校，老杨更是感激不尽，为老杨付出的实在太多。老杨他们有两代人的感情。老杨端着茶杯，热气里蒸腾着无限感激。老杨的手有些颤抖，有些激动也有些愤怒！
　　 老杨路过阶梯教室时，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当年的画面。五年前的夏天，7月16日的上午。厮校长在台上做着流氓式的手势，说着叫板欺负人的恶语，要对不参加义务劳动的杨鸿老师进行经济制裁。老杨是局领导答应不需要参加劳动的人，可是野蛮的校长竟然不买局长的账，要重罚老杨。腰椎里镶嵌着异物，不能坐，一直站着开会的老杨欲解释，野蛮的校长不给权利，不容许解释。一场舌战爆发了。没有一个人出来劝架。厮校长会后召开班子会，准备通报老杨。有的人良心泯灭，开始写材料，助纣为虐。性格倔强的老杨没有丝毫恐惧，据理力争，找到纪检委。递交材料，如实反映情况，承诺如不属实，辞职做代价。正义有时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老杨胜利了！厮校长受了处分，老杨分文没花离开了这个充满痛苦的地方。
　　 老杨仔细端详着阶梯教室的紫色屋门，心想，马上退休了，回来的机会不多了，但在这里发生的故事永远走不出他的记忆。
　　 05
　　 蔷老师和老杨离开了学校，来到了老同学，也是老同事家。峰茗老师非常热情，再三挽留，请他俩去镇上饭店吃了一顿丰盛的午宴，还约上了退休的武广秋老同学，老同事。
　　 峰茗老师平时很少饮酒，那天却喝了半斤，峰茗老师酒后是不爱武装爱红装。几个老同学，又是老同事，丰盛的菜肴，甘醇的老窖，温馨的气氛，直到冬阳西斜，他们才踏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