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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东北】温柔的冰凌花(小说)


作者:穿林海 布衣,474.57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780发表时间:2020-12-22 15:38:56
摘要:青年时代,因为饥饿和无钱,我和同学许新扒火车回家,经历了重重险阻,大难不死,睁开眼睛,看见了温柔的冰凌花!


   1969年1月中旬,辽东的山区非常冷,北风烟雪的大地上,几乎没有一个活物在怒吼的风雪中活动,我实在受不了在老乡家里的无理刁难,一天喝两顿像水一样的苞米面糊糊,在我出去干活时,老乡在家又是烤地瓜,又是贴饼子,让我遇见了两次,因为国家给知识青年的口粮要比老乡多四分之一,实在是饿急眼了,就大吵起来:为什么多吃多占我的口粮?我据理力争,把我的口粮还给我,我自己做饭吃!老乡知道理亏,也不说话,到手的粮食藏得严严实实,你就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到一粒粮食,我实在没有办法,一气之下,搬出了老乡家。
   我叫来同班同学许昕帮我扛行李,我自己扛着一个木箱子,往兰河峪大队部走去。大队部的屋檐下挂满了一尺多长的冰溜子,窗上的冰凌花片把屋内挡严,在窗边的缝隙往里瞧,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唉!谁能帮我呢?
   许昕扛着行李歪头说:羊圈旁边有个空屋,先把行李放那再说吧。
   打场的场院旁边就是羊圈,空屋羊圈场院都是我们前队的财产,空屋的门被雪埋住了,我们俩扒开门,箱子放在地上,箱子上面放上行李,环顾四周被雪映衬得亮亮的泥土房,心里豁然开朗,有了自己家的感觉,就在这住下了!我心里打定了主意。
   炕是土炕,灶是土灶,墙是土墙,门窗漏风,没有锅碗瓢盆,一切生活用具都没有,住一宿就得冻死,得想法子活下去!
   我和许昕来到了乔大队长的家,温暖的室内,让我们缓过来的手脚有点发痒,乔大队长叫乔长青,退伍军人的威严正直,让我们这些调皮捣蛋的知青有点畏惧,我哭诉了我的苦衷,许昕在一旁加盐溜缝,乔大队长被感动了:我孩子也和你们的岁数相仿,你们十五六岁就离开了爹娘,到这大山沟子里来接受我们贫下中农再教育,还要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将心比心,就是我自己的孩子,他们也得我们做父母的去照顾,你们确实不容易呀,有什么要求?直接说吧!
   大队长,我想要四样东西,一领席子,一口锅,一抱柴禾,半袋苞米面。
   你住在哪儿?
   我住在羊圈旁的那个空房。
   那房子的门窗都已经坏了,我再给你找几块塑料布吧。乔大队长真是贫下中农的好典范。
   我和许昕用了一下午的时间装饰新房,破漏的门窗,用高粱秸挤塑料布堵严,土炕扫净铺上席子,柴灶生火,铁锅滋啦啦的响边儿,一会屋里就暖和了。明天我也搬过来陪你住,许昕说。
   一天没吃东西了,我用半瓢苞米面,去羊倌家换来一坨发酵的玉米面团,有模有样地踩着锅台,试着在锅边贴了四个玉米面饼,估摸要好时打开锅盖,两个饼子出溜到水里,变成了面糊糊,还好,留下两个贴饼子还在锅边上,居然也有煳嘎巴,我索性在面糊糊里加了几粒大盐。我和许昕吃得那叫一个香啊,几个月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了!返销粮都是七等玉米,玉米脐都是黑色的,本来黄灿灿的玉米失去了本色,看上去灰土土的,这就不错了,比起我们在田间里抓老鼠,烤蛇肉,吃蚂蚱强多了。
   许昕第二天搬过来了,好赖有一个说话的伴,难就难在我们俩兜里没有一分钱,半袋玉米面吃完了怎么办?一捆柴禾一天就烧掉了,地冻三尺的东北冬天,要想活下去,必须得有柴禾,冬天的柴禾就是老乡的命,有一天我们俩偷了老孙头的一个树根,烧了一天一夜也没烧完,老孙头找上门来,呼天嚎地的说我们偷了他家的柴禾,我们俩据理力争,指着烧得煳巴烂啃的柴火说,这哪是你家的柴禾?是我和许昕到陈家堡同学那扛回来的!
   我们家柴禾堆旁边有你俩的脚印,我们农村人,冬天都穿牛皮靰鞡,只有你们城里人才穿脚下带花纹的棉鞋!
   穿带花纹棉鞋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就说是我们俩偷的柴禾?
   全村人就你们俩没有柴禾垛!
   我们俩没词了!就骂老孙头;你给我们知识青年点做饭时贪占偷拿口粮,拉完粑粑不擦屁股用手指头一抿,回来洗菜做饭全搅和在里面了,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竟敢说我们是小偷?老孙头气得嘎巴嘎巴嘴,脸都白了,背着手气哼哼地走了。
   我和许昕第二天晚上没有柴禾烧炕了,把棉裤棉袄帽子围巾全部围上,钻进被窝里,冰屋、凉炕、透风墙,不冻死人才怪呢!第二天早晨醒来,真是庆幸还活着,活动了半天,才把冻僵的腿脚活动开。我们俩决定去捞(四声,读“唠”,拽的意思,)柴禾,因为没有锛子斧子和锯,只能去捞一些树头,我们知识青年的柴场在小石湖的沟里,十几里地的路,早晨冷锅冷灶没法做饭,心想,不管到哪个路边弄点儿柴禾回来做饭就行了。又冻又饿,17岁的孩子为了吃一口饭,就这样被冻死在山沟里吗?想想面袋里的口粮,只够我和许昕吃一顿的了,吃完这顿又该怎么办呢?
   我们俩在兰河的边上找到了两个杨树头,顺着河套的冰面,拽着往家走。像柞木水曲柳那样的硬木,当柴禾烧扛炼,椴木杨木那样的软木,烧一会就没有了,连碳都没有,只剩下一些木灰,管那个呢,只要能烧火就行啊!
   剩下的一点苞米面,只够做小半锅的面糊糊了,这是最后的一餐,我们俩疯狂了,就是饿死冻死,也要回家,老子不干了!我们把所有的柴禾,都添进了锅底,我们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我们还有什么不可舍弃的?难道17岁的生命就这样终结了吗?兜里没有一分钱也要走,走出去才能活下来!
   从我们住的兰河峪到南甸的汽车费是六毛钱,从南甸到本溪坐火车是一块四,加一起两块钱,够我到碱厂镇下馆子蹦高吃十顿,别说两块钱哪,就是兜里有两分钱也能买一个全麦粉的大馒头啊。我和许昕合计,不能走南甸那条路,那是一条弓背路,到了南甸没钱也上不去火车,要走就走田师傅煤矿那条路,走一条弓弦是捷径路,到田师傅想办法爬上一列运煤火车,田师傅镇是终点站,运出的煤只能拉到本溪去。知识青年回家要请假,请假的结果是,要和贫下中农在一起,过一个革命化的新年,还不如不请假,趁着夜黑人静时偷偷地跑。我和许昕若无其事地准备着,能想到的值钱东西都带上,能保暖的东西尽量往身上穿,我准备了一把刀,许昕准备了一根腊木棒,我们俩满村子转悠,想找点吃的,那年月,连一根冻白菜帮子都找不到,算了,饿着肚子走吧!夜黑风高时,我们俩偷偷地顺着兰河,踏上咯吱作响的雪路,穿过杨树林,悄悄地走上了国防公路。
   沙石的路面被白雪覆盖,暗幽幽的树影里,偶尔有几声猫头鹰叫,左面就是漆黑的大山,右面是结冻的兰河,顶着北风走路,最受不了的是脸蛋和眼睛,许昕有条围脖围在脸上,我只好用洗脸的毛巾围住脸系在脑后,我们俩不敢说话,怕山上下来野兽,怕小队长带领民兵来追我们。饿得前心贴后心,心里想着,这个时候要是遇见一只狍子就好了,许昕用棒子打死它,我用刀活剥了它的皮,在兰河边上烤狍子肉吃,一想到吃就饿,哎!慢慢走吧。
   20多公里的山路,这条路根本就没有走过,还要爬山越岭走夜路,只听老乡说过,顺着左面的路走,穿过黄家堡子,王家崴子,到了龙道沟就不能往左走了,要走右面的山路,翻过一座小山,就能看见田师傅镇了。关键是夜深人静,好不容易路过一个村子还没有电灯,偶尔有几声狗叫,也辨不清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真要是在路上遇到野狗那倒好了,耗子都敢烤着吃,别说是狗肉了。我估摸老乡夜里出来尿尿,看见我们俩一人拿着刀,一人举着棒子,不吓得尿裤子往回家跑就算他是一条好汉了。
   扑棱棱一阵响声!把我们两个惊得头皮发炸,第一个想到的是狼,直勾勾的绿眼睛,拖着一条长尾巴,又是一阵撕裂的叫声,我们判断出是我们惊扰了野鸡的美梦,但是这山里狼熊虎豹獾狍野猪都有,除了熊在冬眠,其他的野兽也像我们一样,瞪着眼睛,饿着肚皮在寻找食物。不害怕,那是说瞎话,只有家的温暖,家里饭菜的味道,能给我们壮胆,能给我们肌肉里注入力量,坚持,再坚持,我们俩确认已经过了王家崴子了,路漫漫,其修远兮,前方的路还有多远?如果走过了就不担心了,没走过才时刻担心走错路,有了王家崴子的路标,心里就托底了。
   越担心的事还越出错,本来觉得是奔龙道沟走的路,可是夏天发洪水把桥给冲断了,冬天河水干涸,汽车在河道里开出一条路,我们顺着河道走了一段,因为视线受影响,等爬上河堤,再找路就找不到了!大地一片白茫茫,没有一点车辙印,顺着原来的道走,一定走到龙道沟的尽沟里去了。实在太累了,躺在雪地里休息一会吧,身上潮潮的都是汗,深更半夜的躺下就睡着了……突然!我被北风刮起的雪末拔醒!一个激灵坐起来,连忙摇醒睡在我旁边的许昕,哥们,哥们!别睡了,再睡,一会儿就喂狼了。
   我们俩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庄稼地里找路,只有认准北山的山脚,才可能找到通往去田师傅镇的路,许昕也惊出一身冷汗,如果真的在雪地里睡着了,那这一辈子真的交代在荒山野外了,我们俩把手从手闷子里抽出来,紧紧的握在一起,互相发誓,今天夜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睡觉。
   路终于找到了,上山的路不难走,但总是绕弯盘山,我们俩舍弃了绕来绕去的盘山路,挑了一个捷径的毛道,往山顶攀爬上去,山上荆棘丛生,山枣枝,山花椒枝,不时挂住衣裤,扯得衣裤撕开好几个三角口子,到山顶找到垭口的公路,田师傅镇尽收眼底,这是一个不小的煤矿,灯火璀璨,昼夜不停地在运转着,久违了,城镇的味道!
   我们俩没有表,也没有时间概念,估计走了40里地,怎么也到半夜了。先找个地方暖和一下,供销社、饭馆都关门了,只有火车站的票房子里有等火车的人。绿皮的列车,早晨三点多才发车,候车室里腾云驾雾,旱烟味能把人呛死,我和许昕挤到火墙边上,把挂了霜的帽子围巾摘下来,举在烧红的铁炉子上烤,烤完帽子围巾烤棉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爬上运煤的列车,这么冷的天气,穿着快湿透的棉袄,一定会冻死。把棉袄棉鞋烤干了,或许能活着回到本溪。鞋垫也烤干了,就是太臭,比腐烂的咸鱼还臭,这是不得已呀,在农村哪有热水洗脚洗袜子洗鞋垫,我们还有袜子鞋垫穿,老乡穿的牛皮靰鞡鞋里除了乌拉草,连一片裹脚布都没有。
   我和许昕不敢怠慢,偷偷溜出候车室往货场摸去,寒光闪闪的铁轨,透出冰冷的锐光,高高扬起的照明灯,把货场照得通亮,装煤的货车,黑黢黢的一片,不时有举着号志灯的铁路工人在调度车辆,偶尔也能看到手持小铁锤的检车工人,在雾气中敲打着车轴和发亮的车轮。
   我们俩经过在暗地里的侦查,认定了满载洗过煤的货车,就是要即将发出的货车,因为在不断加长的基础上,最后挂上了一个点着灯的守车。我们俩在静静的夜色中,悄悄地爬过货车底部,迅速的向着这列火车靠近,绝不能发出一点声响,哪怕是脚蹬在路基石上,也要轻轻的提着气匍匐爬行。蹑手蹑脚地靠近了火车,我们俩站在两节列车的夹缝中,我给许昕递了一个眼色,他迅速地像猫一样的爬上了列车。我忽然看见一个人,手持雪亮的手电筒,向这边走来,我慢慢的静静的从车底下爬到对面,从另一面的手扶梯爬上车顶。
   刚洗过的煤冒着雾气,再洗过的煤它也是黑色的,不管那个了,死死地趴在煤堆上,因为煤从漏斗里装进货车时,煤堆中间高两边低,我和许昕各占一边,但是谁也看不见谁,他也不知道我上车了没有,我估计他在车板的缝隙里,能看见巡道工的手电筒光束。静夜中,传来挂车头的声音,因为冲力,一节一节货车传导着即将开车的喜讯,咣当咣当的声音,传到我们这一节车厢时,我喊了一声许昕,我们俩同时在煤堆顶上露头了,他在左手边,是强光照不到的暗影处,我翻过煤堆,趴在箱板和煤堆的缝隙中,火车开动前的静默,真是对人的煎熬,就怕这个时候铁路纠察队出现在我们面前,如果抓下去可就前功尽弃了。
   火车慢慢地启动,呼哧呼哧逐渐加速,铁轨接缝处的响声在加快频率,远离货场炫目的灯光,心境平和多了。好在我和许昕选择列车行进的左面是背风处,但是这在寒冷冬季的后半夜,又是在湿煤堆上坐着,北风夹着雪粒,裹挟着火车头喷出的烟尘,寒风吹透棉衣,只一会就冻透了。得找一些避寒的物品,哪怕有木板挡挡风也好啊,我站起身来,借着白雪的夜色,搜索着前后车厢,忽然看见后车厢里有几个草袋子,是因为车厢板子缝隙大,怕煤流淌出去,用来挡车厢板的,我和许昕说:我到后面的车厢里去拿草袋子,你一会儿接我一下。许昕急着说:那可不行!冰天雪地的,火车开的这么快,一会又要过山洞,你要是滑倒了摔下车,我一个人就完啦!我急了:什么屁话!这大风嚎天,寒风刺骨的,如果没有草袋子挡风,我们俩就会被冻死。我跳过去,把草袋子扔过来,你只要接住就行。
   黑夜里跳火车可不是闹着玩的,辽东的大山里,铁轨除了弯就是弯,桥连着隧道,黑灯瞎火的,这是在拿命做赌注,但是草袋子御寒的诱惑,让我失去了理智,我想我从小练过体操,下乡之前又在宣传队里跳了两年舞,就这矫健灵便的身手,不至于命丧黄泉吧,我站在呼啸的箱板上,看着距离一米多远的下一节货车的煤堆,借着双手用力摆动的惯力,纵身一跃,跳进了下一节煤车的煤堆里,因为用力太大,煤堆又太软,一时没站稳,顺着斜斜的煤堆滑下,要不是我身手敏捷的拽住厢板,真的就被甩下火车了!

共 7739 字 2 页 首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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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有作者自己的影子,更像一篇纪实散文,一段不堪回首,难以释怀的往事,令作者感慨万分,小说:语言生动、形象鲜明。故事完整感人。清晨,山间露出第一缕阳光,晨曦照亮了山城,本溪我的故乡到了,就要回家啦!我们俩的帽子、围巾、眉毛、眼睫毛上都结满了霜,当我们艰难的睁开眼睛时,眼前布满了温柔的冰凌花……美文共赏,推荐阅读!【东北风情编辑:庄忠强】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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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庄忠强        2020-12-22 16:08:18
  由于江山文学网出现了故障,故没有展现全文,影响了文章质量,请老师见谅!我联系一下社长,看是不是能重新编发一下!
2 楼        文友:庄忠强        2020-12-22 17:13:00
  文章发全了,转到下页了,打扰了,请老师见谅!
3 楼        文友:穿林海        2020-12-23 09:39:30
  东北风情编辑庄忠强您好!我想弱弱的问一声,推荐栏目为什么没有标识?
4 楼        文友:庄忠强        2020-12-23 13:47:26
  穿林海老师您好,您提出的问题我也不太知道,请老师见谅!祝您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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