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
　　
　　 一
　　
　　 李军不慎将钱包掉在了出租车上。当他买东西时发现钱包丢失，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了。他只记得那是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开车的是位留着寸头的、三十左右的驾驶员。
　　 早晨刚下了一场小雨。车被糊得很脏了。至于车牌号，他根本就没有看清。
　　 钱包内装着三千六百元钱。还有一张农行储蓄卡，一张邮政储蓄卡。两张卡内都有几千元存款。
　　 “赶快去银行挂失。”他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卡内的钱。对丢失的现金，他已不抱任何希望了。
　　 李军无精打采地向农行走去。街道上人流穿梭。车辆在往来行驰。他两眼极力在车流中搜寻着。希望能意外地找到那辆车。但，行驶的车辆相同颜色，相同款式的太多了。他根本找不到那辆出租车。即使看到了那种颜色和款式的桑塔纳，可没记下车牌号，没记下小平头还有什么别的特殊的特征。又到哪里去找他丢失的钱包呢？“唉，真是倒霉透了。”就是找到了那辆车，小平头要说没见钱包，又将如何？上车、下车的乘客那么多。也许，钱包早已进了别人的口袋了。
　　 阳光亮得晃眼。天空碧蓝无云。李军觉得：今天的阳光太刺眼了。刺得他眼睛生疼、难受。心里很不舒服。他望着远处的天空，突然感到天也蓝得不纯正。在那遥远的地平线，漂浮着一条起伏不平的灰色雾带。向着碧蓝的晴空侵蚀着，毫无遮拦地破坏了天空那明净的碧蓝。
　　 李军的心情糟透了，他在心里狠狠地骂着：“出租车，出租车。怎么他妈的，偏偏又是出租车？”
　　 他彻底失望了。
　　 他觉得找回钱包已没有任何希望了。
　　
　　 二
　　
　　 李军经常外出，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出租车司机。经过几次事情，他对出租车司机产生了偏见，竟没有一点好感。
　　 一次，他喜迁新居，宴请了两桌宾客。许多来客由于高兴，酒喝多了。他只得安排人送或自己亲自送。最后，他搭了一辆出租车送喝醉酒的两个小舅子。后备箱拉着他喝剩下的一箱子伊犁老窖，四瓶红葡萄酒，两大罐饮料，一条雪莲王烟。
　　 车到他家门口，他和妻子搀扶着两个酒醉的小舅子进门。还没等他取出后备箱的物品。出租车竟调转车头，一溜烟跑了。
　　 他气炸了肺。他简直把那个司机当做强盗！他怎么也不明白：出租车驾驶员为什么要跑？即是当时忘了取东西。但在他再次打开后备箱时，也会知道里面的物品是谁的。就是再收一次车费，也应该把物品送还给他。司机的这种行为，和抢劫有什么区别？遗憾的是：他根本没看车牌号码。
　　
　　 三
　　
　　 李军站在最繁华、车流量最多的大十字路口，试图在车流中找到平头。找到那辆红色桑塔纳轿车。真令人失望。他始终都没有找到那辆出租车。
　　 他望着楼房林立的城市，眼前又浮现出A市那繁华、喧闹的街道。
　　 A市是一座繁荣、整洁的中型城市。这里的一切也是李军感到陌生的。他下了车，顿时感到眼花缭乱。他第一次到A市，又在车上小睡了一会。这时，竟然分不出东西南北。根据以往的经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搭出租车。因为他坚信：市区跑的出租车，没有不知道的地方。他上了一辆出租车。对驾驶员说：“去生产资料公司”。
　　 司机说了声：“好啊！”便开车前行。车子驰出街道。右转。上了环形路。一会儿又右转，驰进市区。在一栋办公楼前，将车停下。司机毫无表情地淡淡地说：“到了。”计价器显示：16元。
　　 李军办完事走出办公大楼。往前走了30米，猛然发现：这个地方怎么这么熟？他仔细一看：原来这里是自己刚才搭车的地点。
　　 他愤愤地骂了句：“真可恶！”
　　
　　 四
　　
　　 李军无精打采地往回走。对找出租车和钱包，他彻底放弃了。
　　 他的步子很沉重、很缓慢。两腿像灌了铅。回去怎么向妻子交代？那可是一笔数目不小的钱。他和妻子商量好要买一台37寸的名牌液晶电视。可现在把买电视的钱全丢在出租车上了。
　　 “唉。”李军叹着气，在他居住的小区门口停住了。回家怎样说？买下的电视呢？先没买。那么，钱呢？给媳妇交不交？看来无论如何是瞒不过去的。
　　 “唉，出租车，出租车。怎么啥倒霉事都和出租车有关呢？”他迈不动腿了，坐在小区门口愣愣地发呆。
　　 他见到了一个少年，似曾相识。正往小区走，他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着，想要获取清晰的印象和那淡漠的记忆。猛然，他想起来了，是他，那个在冰雪天冻得昏死过去的人。
　　 去年，李军搭了辆出租车从北地村回家，刚到北庭路路口，见路边躺着一个人。
　　 天空飘洒着洁白的雪花。原野已是一片银白。躺着的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他匍伏着，右边脸贴在雪地上，光着两手，手已冻得红肿起来。他不知是喝醉了酒，还是得了急病。像似失去了知觉，身体一动不动。他看到了那个小伙子眉心的那颗痣。
　　 他围着那青年转着看了一圈。对司机说：“我俩把他拉到医院去吧！”
　　 司机富有经验地说：“最好别管闲事。把你沾上，你有说不清的麻烦。”
　　 他说：“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司机说：“咋么救？把他送到医院，谁掏医药费？医院是不会同情这种人的。没钱能给他治病？你把他送去，他反咬一口，赖上你，你能说清？到时候倒霉的是你自己。”
　　 他说：“好吧，我给派出所打个电话，让警察来救他。”
　　 司机不耐烦了：“快走吧！不要耽误我的时间了。”
　　 他说：“不会耽误太久的。”
　　 司机说：“你要真管，得给我加钱。要不，你把车钱付了。让我先走。”
　　 他说：“我打一个电话，让警察把他救走。我给你加十块钱，行吗？”
　　 司机说：“不是我说你，你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他说：“不就耽误你一点时间吗？出门在外，谁不遇个难处呢？人，还是多行点好吧。”他拨打114，查询了城镇派出所的电话。直到警车呼啸而来，他才上车返回。
　　
　　 五
　　
　　 他在小区门口徘徊着。他觉得应该先想好了怎样给妻子说，然后再回家。照实说吗？刚出门就把钱丢了，她会相信吗？她肯定怀疑打麻将把钱输了。可是，她也知道，我是不喜欢打麻将的，就是偶尔玩一下，也是很小的数目，五块，十块的。那么，说什么呢？说不清楚，她会产生很多疑问，很多联想，绝不会放过我的。唉，这可真是有家难回啊！
　　 要不，就说丢了。她信吗？就是她信，也会引发一场暴风雨。她那个脾气，不把他骂个狗血淋头才怪呢！还能吃上她做的饭吗？还能看上她的好脸色吗？还能让她对自己笑一下吗？没有这种可能了。他会从她的心里把尊严和位置都失去了。她会从此瞧不起他，会把他当成窝囊废对待的。
　　 他转而一想：自己是不是想得多了？也许，妻子根本不会怪罪他，谁愿意让自己的钱包丢失呀！丢钱毕竟是个意外。既然丢了，再骂再气也无法回来了。何必为点钱闹得夫妻反目呢？值吗？不值。会想事的人都不会因为丢钱的事而红脸的。没啥问题。回。他主意打定，迈步就向家走。
　　 到了楼门口，他又停住了。他觉得自己的这种侥幸心理实在是太荒唐，太可笑了。妻子是咋样的一个人，他太清楚了。她打工挣来的血汗钱，让他不明不白地弄丢了，她能善罢甘休吗？
　　 必须想一个两全之策。既能哄住她，又能蒙混过关。干脆，给他撒个谎。就说把钱借给一个朋友了。说好了二十天归还。这些日子多加几个班。在二十天内把丢失的钱挣回来。然后，再买电视。对，就这么办。他主意打定，顿时感到浑身轻松了许多。他迈开大步，走进了楼道门。正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一个陌生的声音问：“喂，你是李军吗？”
　　 他没好气地回答：“是。你找谁？”
　　 对方接着问：“你认识保险公司的业务经理康栋吗？”
　　 他回答：“认识。”
　　 对方问：“你丢了一个钱包？”
　　 “对，对。”他顿时表现出十二分的热情。
　　 “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对方平静地问。
　　 他急急地回答：“钱包里有三千六百元钱，一张农行卡，一张邮政卡。还有几张别人的名片。”
　　 对方兴奋地说：“可找到你了。你来取钱包吧。我住在中心路108号。你找张元军，跟前的人谁都知道。”
　　 “好！好！太谢谢你了。”他高兴地跳了起来。
　　 他也不回家了，脚下生风，身子轻飘飘地向中心路跑去。
　　
　　
　　 六
　　
　　 李军很顺利地找到了张元军。一见面，正是那个熟悉的平头。他上前紧紧握住张元军的手，激动地一时说不出话。
　　 张元军笑着说：“你下车，我就去洗车场洗车。再没有拉乘客。拉开车门就发现了钱包。钱包里有几张出租车司机的名片。接连打了几个电话，他们也不知道你。多亏了里面有一张农行取钱的回单。那上面有你的名字。打电话问了保险公司的康栋。他认识你。告诉了你的电话号码，这才找到你。这是你的钱包。原物归还。”说着，把钱包递给他。
　　 李军像似恍如梦中。钱包失而复得，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但却又是实实在在的现实。他激动地说话声音都在发抖：“谢谢！谢谢！我不知该怎样感谢你。”说着，从那一沓钱中，抽出六百元钱，递给张元军，满怀激情地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千万不要拒绝。请你无论如何得收下。”
　　 张元军推让着说：“你千万别这样。我把钱给你，是为了心里能得到一份安宁。如果我得了这钱。晚上会睡不着觉的。我能想象到你丢掉钱包是咋样的一种焦急心情。”
　　 李军说：“说实话，我对能找到钱已经不抱一点希望了。我听好多人把钱和手机丢在出租车上都没有找到。司机要都像你该有多好啊！”他又把钱塞到张元军手中，诚恳地说：“这钱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你要不收，我的心又不得安宁了。”
　　 张元军推脱不掉，只好抽出二百元装进衣兜。把那四百元硬是塞进了他的手心。
　　
　　 七
　　
　　 李军执意要邀他去吃饭。
　　 张元军说：“改天吧。我今天有急事。要不是今天有事洗车，你的钱包也许真丢了。”说着，他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随后又拨出了一个号码。“还没取上吗？”
　　 李军诚恳地说：“有事吃过饭再去办吧。中午了，已经到吃饭时间了。我们简单地吃个便饭。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改日，我请你吃大餐。”
　　 张元军显得格外焦躁。他在屋内度着圈子，语气坚决地说：“今天真不行。”
　　 说话间，从门外急匆匆地闯进一个大高个。他头上，脸上流着汗。进门就喊：“姐夫，只找了二万块钱。你先拿去。我再想想办法。你把农行卡拿上。我找到钱，就往你卡上打。你快走吧。家里的事情有我呢。”
　　 李军吃惊地问：“你们家有啥急事吗？”
　　 张元军急急地说：“女儿在省城儿童医院做手术，我得马上赶过去。”接过小舅子递来的钱，装进腰包。急急地走了出去。
　　 李军激动的泪水一下涌出了眼眶。他追了出去，举着钱包，高声喊：“钱。钱。这钱你先拿去用。就当我借给你的。”
　　 张元军摆摆手：“不用了。谢谢你。”开着车，急急地走了。
　　 李军举着钱包，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那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沿着中心路疾驰而去。
　　 他望着渐渐远去的轿车。
　　 那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在正午的阳光下，通体发亮，清新，透明，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猛然间竟显得那样的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他半天没有回过神。
　　 突然，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电视暂时不买了。他要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妻子，并获得她的支持，把这些钱，还有卡上的钱借给张元军，让他先救女儿。以刚才的情景看，他小舅子拿来的二万块钱，是他从别处借来的。既然自己有闲钱，倒不如派上急用。相信妻子一定会同意这样做的。
　　 他要了大高个的电话号码。并把自己的初步设想告诉了他。然后，他嘴里哼着歌，身子轻飘飘地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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