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个姑娘说，她昨夜梦到了湖，和我溺水的声音
　　 她梦见我并不存在的形象，但她确认了
　　 那只手是我
　　 她说，一件没影的事，想久了
　　 就可以无中生有
　　
　　 她说这话时，无疑像个女王。我知道她在创造
　　 我想起那些创世的声音
　　 从遥远的2012的年末，那个冬天传来
　　 我仿佛坐在玛雅部落的预言里
　　 等待着命运里的天空
　　 降下蝗灾与火
　　
　　 很多年后，我再次想起她，试图在可疑的句子里
　　 提炼并不真实的声音，于是我看到了她
　　 在一个塞满糖和谎言的国里为王
　　 在虚空中伸出她的手
　　 她从不言爱，但我还是懂了
　　 她在虚构睡眠时，试图用鲨鱼拦截的残肢
　　 打捞游走的鱼群
　　 而我落进水中的恐惧也是假的
　　 就像爱里
　　 不该存有惧怕
　　
　　 当我确认了我是水，载着船桨去回溯她的声音时
　　 她已不在了。但无疑我见过她
　　 真的。我们是车马劳途中，唯一的一段
　　 误入真实的虚空。
　　
　　
　　 2
　　
　　 每一次，都要穿过那个粗糙的巷子，生活太窄
　　 只能擦身而过，打磨过往和血迹
　　 她的眼中有井，反复下垂，她说只为汲水
　　 那么一生显然太长。我说算了
　　 在最短的时间记住太阳
　　 然后带着痛经去死吧
　　 你会在水中重生，我告诉每个过路的人
　　 称你鸢尾
　　
　　 我带着属于你的蓝走过无名的桥
　　 所有树木都被纠集在一个秋天后，就全部脱水
　　 根须长在记忆的水边
　　 溺水的人，用整晚的月光打捞内心和沉船
　　 那些失去家族记忆的人
　　 和秃鹫抢食
　　 在一场械斗之后，活下来的人围在桥洞里
　　 将腐肉炖好，他们没有眼泪，在干裂的空气中
　　 已变得异常坚强
　　
　　 我卷入那些口干的人，一并开始四分五裂
　　 像那座褪色的城市，将众人晾在风里
　　 以可以目测的速度在一颗古树上
　　 慢慢流下来
　　
　　 我们是时间。我们是自己的审判。
　　
　　
　　
　　 3
　　
　　 如果这夜，可以蔓过苍老的石桥，应该是这样：
　　 推开一个雾里有稻香的清晨
　　 那一定是她的国
　　 有天空，有气候迷人的爱情和微笑
　　 有大片的油麦花
　　 生在她身体诸多不适之外
　　 不需远方，撒一把种子就能长出鸟鸣的村庄
　　 没人逼她搬走
　　 祖辈一直都种在这里，再生出粮食
　　 就像我每天都忠于咀嚼
　　 春耕秋收
　　
　　 她徒手绘出蓝的那个清晨，整个村子的记忆
　　 都在供养她，她吃饱喝足以后
　　 她盖起了一个村庄对她的
　　 所有遐想
　　 她已像夏娃一样，对天空和所有事物
　　 拥有了独立的
　　 命名权
　　
　　 我看见她的秋天，在一颗树上潮水般的往昔
　　 那些熟透的爱恨情仇已落在土里，不再轻易掀起风尘
　　 我羡慕她的雨水，在一片稻草里抽出
　　 埋在地下的枯骨和穗子
　　 那烂掉的躯体又活了
　　 活泼，又强壮，她让多少村外的人
　　 妒意横生
　　 她在争吵的人群中
　　 旋起歌舞
　　
　　 当寒鸦掠过屋脊和树丛扑来时，她拾起镰刀
　　 我羡慕她在秋割时的挣扎
　　 和在场的样子。
　　
　　 只是，她跌跌撞撞地向我扑来时，我知道——
　　 我必须将自己砌成城墙
　　 我们都一样拥有身后不容诋毁的现实
　　 都一样迟迟疲于转身
　　 只是她扶着我说，走吧，用一条漫长的道路
　　 去医治脚伤。尽管她是被众人
　　 耻笑的瘸子。
　　
　　 18年9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