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黑纱蒙住整个身子，只留一双眼睛。你看到的是她身体的轮廓，看不到线条和一寸肌肤。走路如一阵风。如果在夜间，你一定以为那是一个幽灵。
　　 这就是沙漠里的女人。在埃及，她们属游牧民族，终年生活在沙漠里，居无定所，却很宁静。
　　 也许是习惯了沙漠的灰黄与干燥，她们似乎对自然的绿色缺少兴趣，甚而至于麻木。如果将她们拉扯到满眼绿色的环境里，兴许她并不感谢你，因为如果那样，她们便脱离了自己熟悉的环境而不习惯，而且甚至会生病！
　　 是的，她们在沙漠里几乎从不生病。这就是她们得以长存的奥秘。
　　 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沙漠里缺水，且十分干燥。而细菌的生长必须依靠水，至少需要一定湿度。没有水，没有一定湿度，细菌便失去了生存的条件。细菌不能活，沙漠里的女人就像生活在另一种形式的真空中：身体里很干净，自然没有病菌的干扰。加以吃的又很简单，基本是烙饼，自然也不生病。
　　 她们都很瘦，这一点也许你已经猜到了，瘦得风都可以将她们吹起来。单一的饮食伴随着单一的生活，心中似乎也没有什么想法，或者说没有别的企求，她们想过要改变现状吗？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即使想改变，又能做些什么呢？除非环境逼迫她们。否则只会安于现状。
　　 人就是这样一种可塑的动物，环境使你慢慢习惯。
　　 我是怀了一种好奇走近她们的，想看看她们究竟是怎样生活的。
　　 近处有三三两两的茅屋，那就是她们的住所。茅棚顶是用椰枣树的叶子搭成的。这种叶子近似于我们这里的棕树叶。可想而知，这样的叶子是挡不住雨水的。妙就妙在这里，她们这里几乎不下雨。在埃及，一年四季，只有冬季有几场雨，总量也不过百几十毫米，还不及我们这里一场雨的量。如果下到沙漠里，顶多也就几十毫米，“意思意思”洒洒灰尘而已。
　　 那她们喝水怎么办？打井！人少，井也少，一口井养活几十口人，大概就是部落里所有的人。
　　 在沙漠里打井，要打百多米深方能见到水。找水要靠骆驼，骆驼对水有着十分的敏感。到一个地方，如果感觉有水，它就会停下来，用它的大脚在地上点：你就知道这儿有水了。
　　 这儿的骆驼和人一样，表现得十分温顺。也许是驯服了吧，游客骑它时，它总慢慢将自己的腿一节一节地跪下来，好艰难的样子。因为长年这样一跪一立，以至于它们的膝骨皮都磨成了厚厚的茧。看着都觉得心酸可怜。那么高大的骆驼被驯化成这样，它得要忍受人类多少折磨！
　　 骆驼由女人牵着，让游人骑。当它向游人跪下的时候，看着那艰难而十分不情愿的样子，让我心头颇不是滋味。我不想去骑，倒不是怕花那费用，只是无端起了恻忍之心。尽管它不能言说，它的内心是不会那么情愿的：“我为何要充当你们的玩物呢？”而为了给主人挣钱，它们每天不知要跪多少次！
　　 游人们骑上骆驼到近处绕一圈回来，然后拍几张照片，就算完事了。下了骆驼，各各给女人几块钱人民币。她们很高兴。
　　 有时候，女人们自己懒得牵骆驼，就叫小女孩代劳。小女孩不过七八岁，骆驼也一样认可她，并不欺小。
　　 显然，因为周围都是沙漠，不可能种庄稼。她们靠什么养活自己？据说有两个途径：一是靠旅游者到访赚钱，把所赚的钱换面。二是政府补贴——这是就旅游淡季而言。我们是在旅游旺季去的，所以，看她们赚的钱并不少。
　　 傍晚时分，茅屋里隐隐约约现出星星点点的灯光，灯光昏暗。我们走近一个穿黑纱的女人。她坐在一方石上，面前支着一口平锅。平锅没有沿，被熏得黑乎乎的，一看就知道有了些年份。平锅架在几块石头上，下面烧着火，这火是以骆驼粪为燃料的。游客们的肚子也有些饥意了，很想吃她的烙饼。她很愿意效劳——因为她又可以赚些银两了。
　　 她烙饼的技巧非常娴熟，只见她先抓了一团面在手中揉了几圈。接着用一根不太像样的擀面棍迅速在上面滚压了几下，就丢在平锅里。稍待，便用一根铁丝从中间将面皮挑起，翻过来，又烤一下。再挑起翻过来。就这样来回三五次，饼就熟了。她挑起饼送到一个游客面前，大伙你撕一片，我撕一片抢着吃。我也吃了一片，确实挺香。吃了的都给了她一块或两块人民币。一小片面只几分钟功夫，便换了十几二十块钱，在她当然是合算的买卖，而在游客则不过是好玩。
　　 有好事者问当地导游：为何埃及女人都要把全身裹着，而且裹得那么严实呢？这么热的天，她们不怕热吗？
　　 导游笑了笑说，这就是伊斯兰民族的规定。所以，她们整日都被裹在长长的严严实实的黑纱里，连脚踝也不能露出来。
　　 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好像不太在乎这种规矩了，她们至少可以露出整个脸。在开罗新城，在亚历山大，大胆的姑娘甚至有人穿短袖。但绝没有人敢穿裙子。我们旅游团中有一个姑娘穿着超短裙，结果招来许多惊异的目光。她吓了一跳，连连问：难道我出格吗？是的，在埃及，她的确是出格了。
　　 而沙漠里的女人远离城市文明，她们终生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也不知世上究竟是何朝何代，既无电视收音机，更无现代通讯工具。面对漫漫黄沙，她们似乎没有什么思想，也不想去思想。内心的平静可能是世界上任何别的民族都无法取代的。
　　 人在这样的平静中一定是满足的，然而，又能有什么创造和贡献？
　　 （2018.11.27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