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老家，母亲抱着孩子迎接我们，离开的时候也是她抱着孩子送我们。或许是因为着急，或许是想让孩子更容易看见我，母亲的双手在孩子的咯吱窝将孩子高高举起。目迎、目送，静静地凝聚成一尊雕塑，两双眼睛聚焦在一处。我望着她们，她们望着我，我们的目光在空中聚成一个点，那个点，唯有我们自己看得见。
　　 车子绝尘而去，我觉得那两束目光还在我的身后直直地射来，禁不住要回头，却是不忍，怕这一回头，泪水就会扑簌簌地落下来。行驶中，路边的白杨树急速后退，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吹乱了我的头发，吹乱了我的思绪，车窗外悠悠白云，彩色的田野，这一切我好像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眼前只有那两束深情的目光。忽然体会到母亲在儿子结婚，三个女儿一个又一个嫁出去的时候她的心情。换成母亲自己的话——心上拧了一把。母亲所有的爱都是为了分离做准备。
　　 母亲特别慷慨。在靠近我们家大路的那块地角边——我们一直叫瞿家湾的地方，母亲种了一片韭菜。我们姊妹几个劝母亲：“别种了，这大路边说不准被羊就啃了，或者别人家就给你割走了，费的这劲，能吃上几根韭菜呀！”。母亲却说：“自己种的，毕竟还是自己收得多。”原来母亲已经做好了准备。这家送些、那家送些，而且她允许别人不用经过她的同意割走一些她的韭菜。母亲说：“有的女人单帮子，没人帮忙，没时间种菜。割上一点，锅里就有绿色的菜叶子了。”母亲感觉自己的价值得到了更大的发挥。她的满足感，让我自觉惭愧。这次回家来，母亲慷慨如初，给司机送了她种的菠菜，还有连根挖了的葱。我建议：“娘你不用连根挖了，直接割了葱叶，继续长着不是更好吗？”母亲说：“春天的葱割不得，割了连根就死了。”
　　 母亲一直自豪她种的菜，没有化肥没有农药，最绿色。我也觉得这菜种得不容易，是钱买不来的——最昂贵的东西通常都是免费的。司机第二天发来感谢短信——阿姨的菠菜很新鲜，当晚就吃了，葱没舍得吃，种到自家花盆里了，还有送的百合花，也种到花盆里了。返回时我们顺便去了舅舅家，接上在县城读书的表妹，这样多走了很多路。到了目的地，司机依然收了100元。我们给他150，他说什么也不肯收。如果不是母亲的慷慨，这150元也是人家理所当然应该收下的。母亲平日里说的吃亏是福，是不是就是这个理呢？我那如水晶般透彻清亮的心，与母亲的熏陶是分不开的。
　　 母亲从不轻易批评孩子。母亲来我的宿舍时候。看到单身的我，只把自己收拾光鲜，屋子里一点都不整齐。尤其是那个倒污水的盆子，经常注入洗锅水，却不经常擦洗。母亲只是淡淡地说：“你的忍性真个好，要是我还忍不住呢。”我脸一红，下午就赶紧把盆子刷得干干净净。
　　 每一次回家，我都是睡到自然醒。可母亲每天早早起来，忙这忙那，即使在跟我聊天。她总是手里拿着活计，给这个做鞋，或是给那个绣鞋垫，抑或又给孙子缝衣服。我叹服母亲为什么总有那么多活要干，而我就看不着一件要干的活计。母亲说：“过日子怎么会没活呢，是你没把心用在日子上，眼里就没活。”
　　 前几天在家里，母亲忽然问：“你咋不穿袜子？”我说破了个洞。也是事实，同时也是不想穿，觉得不穿袜子凉快。母亲什么都没说。我出去不大一会，进来的时候，她说袜子好了穿上吧。我都三十几的人了，也为人妻人母，还有让母亲操不完的心。要是知道母亲要给我缝袜子，我就不会告诉她袜子破了洞。
　　 这让我又想起另一件秘密之事。一天晚上我不在家，先生发来微信表示很感激我为他做了一件事——缝补了他的秋衣。我很是纳闷，问哪件秋衣，什么颜色？如果这事真是我做的，一针又一线，一穿又一拉，打结又剪线头，我能不记得吗？。突然想起了母亲在我这里的时候说过，这件衣服有个洞，她已经缝好了，并嘱咐我收起来。那天晚上我没有告诉他这不是我做的，想让他继续感动着、幸福着。三个月过去了，我不能一直这样邀功自居，于是告诉了先生真相。
　　 母亲对女婿也如同对自己的孩子。从缝缝补补我体会了原来缝补比买新的更让人感到温暖。因为缝补花了更多时间，精力，付出了更多爱，有这样的母亲做榜样，一定会让我学习做个好媳妇。
　　 母亲节俭爱干净。在我这里的时候，母亲用电来烧水，说煤气很贵。在妹妹家里，她用天然气来烧水，说天然气比电更便宜。过去艰苦的岁月，养成精打细算的习惯，感染着我，感染着身边人。母亲这次回老家有一个月多了，听说她又养了四只小鸡。就为了怕浪费家里的一些剩饭、剩菜叶。我说：“这鸡娃子还岁（小）着哩，也不下蛋，这不又多了几张口，娘你又得多忙呀，还看着娃娃，做饭洗衣服，哪能顾得过来呀？”母亲却说：“这下再不担心白花花的饭被糟蹋了。”娘还叮嘱我：“下次回家的时候把她在我所住的楼上晒干的馍馍等拿回来，别扔了，让这些小鸡吃。浪费粮食是有罪的。”母亲在的日子里，家里永远都干净整洁，吃完饭一定是立马洗锅，不会等到下次做饭之前才洗，就连鞋都摆放整齐有序。
　　 我的母亲特别坚强，到目前为止已经做过四次大手术。她第二次手术时，我正上初二，回家看到出院后的母亲脸色灰白，面容憔悴。但是精神依旧，显现不出一丝颓废和失望。直到母亲让我帮她把鞋跟提起来，我才恍然觉得这次手术的严重性，她腰弯不下，走路也显得困难。这样的身体状况母亲依然和父亲伺候着爷爷奶奶，供叔叔们上学，又接着供我们姊妹几个读书。后来我问母亲，“你那时供我们上学，万一考不上怎么办呀？钱花了，也不能帮你干活，长大后一个又一个嫁了，你不感到划不来呀！”母亲说：“一个羊儿一把草，也像种庄稼，这地不会亏待人，只有人亏待了地。不信你看，这一样的老天爷，为什么这家的麦子长势这么好？另外一家的杂草满地？”娘也总给我们讲述她奶奶说过的话：“做啥事都要把眼睛辞远一点，不要光看到脚面上的事。”
　　 别看母亲没有念过书，大字不识几个个，可她珍惜光阴且很会统筹时间。干活是不是想起什么就干什么。后来我自己好多事干不完，跟母亲取经。母亲说自己晚上睡觉时就已经把第二天要做啥，先做什么，再做什么，做这件事的时候可以兼做另外一件什么事都想好了。还要留出计划外的时间。后来我知道那个叫弹性时间。我有时想不通她哪能知道这么多的道理呢？想想着也许是现实给她聪明，生活给了她经验，也许就是母亲一直都喜欢思考。我一直都觉得母亲虽没去学校学什么知识，却有很高很高的境界。
　　 母亲勤奋爱学习。有时候母亲拿着书本让我给她教，还怕打扰我。那种看我的眼神复杂又忐忑——怕我教一遍她记不住，又不好意思多问几遍。于是她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后来我的小外甥口中的儿歌有些却是母亲教的。我问母亲啥时候学的，她说是我给她教的。我也记不得我给她教过什么。我自己教的我不记得，而母亲却硬生生背了下来。母亲是不是那时候就打算着教孙子们呢？不可思议，不得而知。母亲还把我网购后拆剩的纸箱子，奶粉盒子用作“练习本”——背面要么写上字，要么画上花或者其他小动物。后来我就送她一个本子，她说这么好的本子留着给孩子长大了用。我让母亲随便写，多着呢，可她还是舍不得，依然找不用的纸片片写写画画。
　　 母亲重情重义。我的舍友曾送给娘一束康乃馨——那是她又一次手术住院时收到的礼物。母亲很喜欢，但还是觉得花了舍友们的钱，心里老念叨着怎么给这几位姑娘补情。每次穿玫红色的秋衣，总是说这是哪几个娃娃给她送的如数家珍。等我毕业时，母亲做了鞋垫，让我送给舍友们，那是母亲抽空一针一线做的。
　　 母亲与大家的母亲一样，身上有很深的时代烙印。她承载并托起了一个大家庭的同时，也给周围的人都带去了滋养和能量，自己却默默吞咽了很多委屈。
　　 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们大家都要好好爱自己的母亲。用她所喜欢的爱语送上你精心挑选或制作的礼物，或者给她服务的行动。给母亲端水泡茶，陪母亲聊天，锤锤背揉揉肩。能用心去看到母亲的付出，肯定、赞美、欣赏母亲带给一家几代人的一切！最最重要的是，让自己一直有成长，一直很幸福，娘就会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