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记忆村庄(诗歌)
1 从春天里跑出来的女人
这是一个鼎沸的村庄
因为家家户户房前屋后的泡桐花
用泡桐花比喻这些妇人一点也不过分
粗壮,高大,苦涩,一天到晚像个大喇叭
还有她们麻雀一样正在树枝跳跃的孩子们
可是她呢
甚至还不及藏在树叶背后的一只蜜蜂
在第太阳还来不及升起的清晨
喇叭们就相互广播了
她是一个从外地跑过来的女人
穷人,贱人
因为怀了他的孩子
泡桐花在这个春天开的格外鲜艳
她在树下生活了下来。
2 打谷场
很小的时候我没有看过战争片
但我觉得这打谷场很像战场
我觉得我有些胆却
我害怕看见我的妈妈和奶奶
像男人一样肩膀上挑着沉重的稻穗
从村口一遍一遍经过
我害怕拖拉机碾着谷秆的声音
我害怕稻子和尘土一起在空中飞扬
那一定很像戈壁滩的沙尘暴
可是每一次的打谷场
总能像红军抗日取的胜利一样让我们欣喜
大人们笑颜逐开
在月光下把一袋一袋的稻谷运回家
我最后深深的抒了口气
终于又闻见了从河边传来的栀子花香。
3 公社电影
天色未晚的时候就有人去了
用一块大砖头占个位子
或者用白色粉笔画出四四方方的一个大圈
并且写下"此地已被占领"
是谁家取了媳妇生了儿子死了老人
还是他们家的母牛又下了一头牛崽呢
总之都是些公社要放电影的日子
妈妈在下午就炒好了香瓜子
喜气洋洋的让我和爷爷奶奶去看公社电影
奇怪的是,她却和爸爸一起关在家里看电视
那样的日子
我不仅看到了电影还看见了各种各样的陌生人
露天电影场非常喧闹
有一个哥哥摸了一个姐姐的脸
还有一个哥哥偷偷剪了一个姐姐的头发
回来的时候我在爷爷的肩头睡着了
梦中的感觉麦田在不断倒退
有些人在模糊的大声欢笑
还有人在田埂上放了
几把野火
4 银饰
我不能准确记住奶奶的模样
但我还清楚的记得她的那些银饰
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也她们都有
有些颜色很鲜艳
头上戴的,就像京剧里的花旦
项链,戒指,耳环和手链
却已经变成灰色
大奶奶还包过裹脚
所以她有许多小鱼似的鞋子
小的不可思议,好像只能捧在手心
有一次上厕所我撞见了三奶奶
竟然一眼就看见了
她那儿枯萎了,像已经退色的纸花
不过她们依然很爱漂亮
经常把那些银饰戴在身体。
5 七月的杏树
我记得,那是七月
十五岁的七月我已经离开那个村庄
他扛着一大袋货物从杏树下经过
他没有接着读高中
他妈妈死于癌症后他就没有再接着读书
现在他已经开了自己的小店
太阳照着七月的杏树
他的衣服都汗湿了
我突然觉得我可以爱上他
我想触摸他黑色的背心和结实的胳膊
人们都说他爱我
可是他从来没有给我写过情书
有一次远远的看见我走来
他就翻墙逃走了。
6 他的女儿是二奶
他很郁闷
总是闷闷不乐的抽旱烟
别人都说他的女儿是二奶
他在村子里是一个最忧郁的老头
过了几年
他们全家都搬到深圳去了
买了房买了车买了深圳户口
人们就说改革开放好啊
先开放再富有
穷老头也能变成大地主。
7 皮鞋或者草鞋
当我坐在明亮的大教室
我的班主任周葵老师总是说
现在你们是接受高等教育的人了
要摆脱农村的愚昧落后
做一个脱离低级趣味高尚的人
穿皮鞋还是草鞋在于你们自己的选择
我马上就会看她一眼
这个从农村读书出来的大学生
现在是我市的人大代表之一
戴着金边眼镜
搽着淡淡粉妆
穿着一尘不染的高跟皮鞋
确实,她已经彻底告别了她的村庄
可是我做不到
上课的时候我的眼睛总是很容易
被窗外拉板车和卖红薯的人们吸引。
8 平房上的孩子们
我亲眼看见弟弟的出生
那个夏天
我躲在门缝里发现了村庄了另一个秘密
我虚弱而幸福的母亲,一床鲜血,和我刚诞生的弟弟
我生命中的两个亲人
他们在铺满鲜血的床铺上相互拥抱
后来这个孩子就长大了
天空好高啊
我们需要搭着梯子才能爬到屋顶
我们在平房上做各种游戏
打沙包,跳橡皮筋,玩弹弓,和老鹰捉小鸡
后来这些孩子都长大了
几乎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天空
可是他们再也没有去过屋顶
再也没有躺在平房上数他们心爱的星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