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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华文】大风(小说) ——变脸


作者:平方之 白丁,0.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943发表时间:2021-01-08 15:15:56
摘要:我收留了一个迷路的老太婆,让她住在我家,结果我着急给她和我的两个孩子做饭的时候发现她是狼变的,并且意图吃我的两个孩子。我趁她不注意抱起我的孩子就跑,把狼锁在了家里。第二天,我的哥哥用土枪打死了狼,但被我救下了,后来这狼又吃了村里的一个老人。


   一
  
   今儿早上,天空一片惨白。
  
   晌午过后,我被村上的干部叫去,说是要搞文艺演出,缺旗袍,想让我做几件。我原本以为去的人还多,很快就会完成,却不想十几件旗袍全叫我一个人弄。我向来性子弱,又不会拒绝人,尤其是村里当官的人。我自觉不好意思推脱,心里忍着气还是应了。
  
   魏书记把我引到一间小屋子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老头,腿弯成了两截,背也有些驼。魏书记的声音很尖锐,对刘老汉说:“去储藏室把布拿来。”只见那刘老汉脸色发黄,像是好多天没有吃饭了,眼里一点光气也没有,只管听着领导的话,乖觉地不停地奔走。
  
   刘老汉抱着一摞子花红的布料,口里喘着粗气,走到屋里,看了一眼魏书记,又走到炕沿,两臂向下一放,那布就滚落在了屋里的炕上。我刚要问刘老汉脸色怎么那么难看,魏书记就指着刘老汉说了句,“你出去吧,晚上我找你还有事。”
  
   刘老汉的声音微弱极了,“嗯。”随即就走出了屋子。
  
   我看刘老汉一脸忧愁,心想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我随便向魏书记问了一句。他就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我,说:“你只管做你的衣服,做完我给你发了钱,马上就走。别的事,甭问。”说完就要走。
  
   “书记,”我叫了一声,“你看这屋里光线这么暗,我咋做嘛?”魏书记似乎早就知道屋里的光线不好,没有啃声,还是用那冷峻的眼神看着我。
  
   “倒不如去院子外面做吧。”我又恳切地说了一句。
  
   魏书记严酷极了,终究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出去了,并狠狠地关起了门。
  
   我瞬间觉得黑暗吞噬着屋里的一切。
  
   看着散落在炕上的花布,我才想起,家里两个孩子还等着我做饭呢。我丈夫又出海三个月了。想到这些,我的心久久难平,家里没有个男人,真不是件好事。我透过屋里唯一一扇窗户,向天空一看,只见远处渐渐昏黄下来,我心里的急火就直冒;但因我做这针线活还是一个能手,到底在天黑之前做好了几件。
  
   做好之后我就急忙拿去找魏书记验收。他看了那几件旗袍,倒还满意,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我那时就想,那大概是给我预备的工钱吧。我看着魏书记拿出信封,看着他掏里面的东西。一点也没有在意到魏书记一直用那深邃的眼神盯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就低下了头。才从余光中看到,魏书记从信封里抽了一张十块的,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又把信封原封不动地放进了抽屉。
  
   “这是你的工钱,见你做得好,又做得快,我替你向村上多讨了点,”魏书记没有丝毫惭愧的意思,用两只手指夹着那张崭新的钱,对我说,“拿去。”
  
   我心里只牵挂着家里的两个小孩子,压根儿不在意魏书记能给我多少钱,但看见他取信封和拿钱的动作是那样地迟钝和畏缩,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偷偷地黑了公家的钱。但是他在我面前是那样地放心,又是那样地大胆,事先也不准备好,总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拿了钱,急忙往家里赶。
  
   那时,天色已有些暗沉。
  
   我回到家里,见两个孩子蹲在院子里,手里玩弄着早就干硬了的泥巴,静默着不说话。我为我的怯弱直直地发愧。当我抱起两个孩子的时候,他们乌黑的眼睛几乎告诉我:他们饿极了。随后就听到两声微弱的呼声,“妈妈……妈妈……”我的鼻子刹那间发酸,用脸紧贴着他们冰凉的脸蛋。
  
   我连忙走进屋子,把孩子放在炕上,就做起饭来。
  
   二
  
   晚上睡不着。总有忧心的事情要想个遍。
  
   两个孩子那样的可爱,白皙的脸上露着甜蜜的笑容。
  
   看着孩子们的睡容,我又想起了我的丈夫。我做着各种的幻想:
  
   他大概这会儿还在一摇一晃的轮船上看着货物,整夜阖不上眼吧,唉唉,我苦命的丈夫;或许……靠着粮食袋子打瞌睡吧,做着梦,梦见他的妻子和孩子在等他回来。在海上漂了几个月了,不知道身体还吃得消么?
  
   三
  
   清早,我看孩子们还在熟睡,也就没有惊动他们。
  
   我照例想想村上的刘老汉,为何他的脸色那样难看,像得了场病一样,又怎么不回家,还在村上尽做些琐碎的事务?村长、魏书记,为何他都十分地害怕?
  
   孩子们还小,觉多,我做好饭,就叫他们醒来吃。他们吃完就跑去院子里玩闹。
  
   孩子们活跃起来,真是可爱极了。
  
   天空还是一片一片的惨白。我出了门,见社里的光景与往日有些不同,几个女人在马家饭店门口在议论什么。我凑近一听,果然是在说刘老汉。刘老汉有过两个女儿,都很漂亮,那年一个十七岁,一个十八岁,书没念毕就出去打工了,至今没有回来。传闻大女儿被坏人害了,小女儿也从此没有回过家,大概是嫁人了,总归没人知道确切消息。这回,刘老汉的老婆子被狼咬死了,他想要社里发点补助,置办点东西,给老婆子办个后事。但是社里根本不理会,而刘老汉呢,就整日里缠着村上的干部要。他怎么也不知,村上的人个个是厉害的人物,哪里肯出一分钱给一个老得要死的人呢。
  
   后来又有人传,魏书记叫刘老汉在村上做活,做够了就给他钱。刘老汉没法子,又筹不来钱,村里的人也没有一个肯过问的,就只好受着怨气做些杂事。老婆子被狼咬死,他的精神也不同往常那样鲜活了,整日里挂着一副黄脸,整个人一点儿精神也没有了。
  
   四
  
   过了几日,刘老汉的事情也算有了些改变。
  
   魏书记大概是听到社里不好的传言了,于是在一天晚上,待刘老汉把村上准备演出的帐篷搭好之后,就塞给了刘老汉几张票子,叫他赶紧走,赶紧把老婆子的丧事办了,休叫众人再说闲话。刘老汉的眼睛已然昏花,又是昏黑的夜晚,他看不清魏书记给了他多少钱,只觉皱皱巴巴的,好像还挺多的,索性揣了起来,连连地感谢魏书记。
  
   魏书记却不怎样欢喜,接连说道:“快走,再不要来了。”
  
   刘老汉拿了钱,很高兴,一面整理着地上的木椽,一面说:“书记真是好人,等我再搭几个篷子再走。”
  
   “快走!用不着你了。”魏书记脸色骤变,催着刘老汉离开。
  
   刘老汉才觉得仿佛有一双冰凉的手在后面推着自己似的,身子直直地向前翻。
  
   五
  
   一个寂静又踏实的夜晚终于平静地过去了。
  
   清早,刘老汉觉得终于能为老婆子做点事情了,心里蓦然生出了些许的宽慰。他从破烂的衣兜里翻出那几张揉皱了的票子,慢慢地剥开一看,叫他没想到的是,那几张“票子”竟是几团卷烟用的牛皮纸。刘老汉气得几乎昏过去。
  
   几片云凝结在天空中,一动不动,漫天尽是惨白的模样。
  
   刘老汉在家门口的那棵大柳树下面,静坐了一会。又回到屋子里,把床上油光的席子抽出来,又拿出去,铺在院里的小推车上;然后他又走进屋子,慢慢地把躺在木椅上的老婆子抱起来,捋顺她的头发,又叹了两口气,静默了一会。
  
   刘老汉的双手直直地颤动着,他不忍心把老婆子就这样简单地埋了;但如今也只能这样。他终于鼓足了全身的劲,把老婆子抱上了小推车。
  
   门口的青柳僵硬地死垂着,没有一点生气。刘老汉推着老婆子向坟地里走去,他仿佛看见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惨白的颜色,昏花的眼睛越发看不清前头的路。车子只有一个轮子,吱吱嘎嘎的直作响,刘老汉拼命地㧟着车子,一摇一摆、歪歪斜斜地向前慢慢移动着。
  
   到了坟地,刘老汉已是疲倦到了极点。他放下车子,再没有半点力气将老婆子放下来。他坐在空地上,手捂着胸口,口里直喘着气。忽然,起了风,坟地里满是白纸条在飘,刘老汉的心里像是装满了铅块,沉沉的,说不出话,莫大的伤悲和孤独,加上疲倦的身体,整个人虚空到了极点,竟然倚着推车昏睡了过去。
  
   等到刘老汉醒来,已是晌午了。但天色依然白惨惨的,风吹着千百个坟堆上挂着的白条,呼呼的,在刘老汉耳边响动,像是千万个鬼魂向刘老汉叫唤。他打了一个寒噤,才发现自己竟躺在了老婆子的墓坑里。也不知道呼呼吹刮着的大风什么时候把车子吹翻的,老婆子连同席子一齐滚落在了空地上。……
  
   六
  
   大风吹了几日,终于停了下来。
  
   傍晚,社长挨家挨户地叫,说是要开群众会。我以为要商量刘老汉葬老婆子的事,但终竟不是。
  
   社长只严肃地讲了几句话,说是村上旷野里狼多,叫大家多长些心思,不要让娃娃一个人在路上跑。我就对我的两个可爱的孩子担起了心。每日里,若是我不在家,必紧锁起门,只叫孩子们在自家院子里玩耍,不许乱跑。
  
   七
  
   一天黄昏,我正往家里走,在路上碰见了一个老太婆——年纪约摸六七十,身子消瘦得不成样子,蜷缩在路边的草垛上,头上还盖着一块麻布,上面满是黑点,耷拉着下来,遮盖住了半面脸。我几乎看不清老太婆真面目,只看见口里的几颗黄牙,但隐隐糊糊又看见那几颗牙是那样地长,又那样地尖,简直像极了狼的牙。那时我就想,人怎么会长那样的牙呢,大概是人老了以后——骨头老化——牙齿也会慢慢变得尖削吧。
  
   我见那老太婆十分可怜,就问她为何坐在这里,又怎么不回家。
  
   老太婆却不看我,头偏向一边,嘴里嗫嚅着。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就把头低了低,附在她耳边,这才听出来:“好女娃儿,我原想去我儿子儿媳家的,天一黑,我就迷了路,不知道往哪达走了……”听到老太婆的话,我抬头一看,天并没有黑呀,只是乌云遮住了亮光,地上的路却清晰得很哪。我想大概是那老太婆眼花看不清路吧。
  
   我一想到户外飞窜的饿狼,心里又怕她被狼糟蹋了。
  
   我心一软就把她领回家里了。
  
   八
  
   我的两个孩子在炕上嬉耍着,见我回来,咯咯地笑着,叫了两声“妈”,又看见我带着一个老奶奶到家里来了,手里头玩的东西忽地停了下来。我看见他们脸上的神情像是一只猫见了比它大几倍的狼狗,受到惊吓似的,静坐着不动。
  
   老太婆年龄大了,我一直拉着她的手,在我身边。老太婆进门后看见我的孩子坐在炕上,我隐约觉得她的手指上生了长长的指甲——手指捏了一下我,指甲又抠了一下我的手。虽然不疼,但能清楚地感觉到。我仿佛看见她那用麻布掩盖着的眼睛里闪出了一道充满饥饿和攫取的光。
  
   我看不见老太婆的眼睛,这是多么让人发慌的事啊。我决定自己撩开她的面巾。我说:“我把你面巾撩起吧,看着急人的!”说着我就伸出手到她脸上了。但是她把脸一拧,用手把我一挡,长勾勾指甲又把我刮了一下,也没有说话。我也只好作罢。
  
   我才仔细看时,那老太婆就开口了。这回,我听得十分地清。“两个娃娃长得漂得很。”我见她夸我的孩子,心里高兴。我就叫她爬上炕去,和孩子们呆在一起,玩耍也好,说话也好。
  
   “娃娃,和你们奶奶一块儿耍啊。”我给我的两个孩子说。
  
   “你先等着,我这就做饭,吃完了在我家里住上一夜,天亮了再说。”我又对老太婆说。
  
   老太婆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话。
  
   我始终看不见她的眼睛。
  
   家里来了客人,我的心里比往常要快活些。天色渐渐昏黑,我一个劲地烧饭,还不时地对老太婆说着话,叫她宽心,叫她安心住下来。但老太婆始终不说话,只反复点着头,那块麻布也时不时地忽闪着动,但总是遮着她的眼睛。
  
   我因看不见她的眼睛,心里不免有些急躁,但又不好意思向她开口。就这样,我像永远也认识不了她一样,朦胧中只管对她百般地爱护,像爱自己的母亲一样。
  
   九
  
   我丈夫出门之后,我就和孩子们睡在厨房里的土炕上,和孩子简直形影不离。做饭时就能看见他们一起在炕上滚来滚去玩闹,我也放心。
  
   这会儿老太婆在炕上和我的孩子在一起,我在地下烧着饭。锅里的热气直冒,屋子里简直起了大雾,朦胧的一片。我看不清我的孩子和老太婆,但能听到孩子的笑声,我就知道他们和老太婆玩得热闹。孩子大概是喜欢老奶奶吧。
  
   我把面条放进锅里,盖上了锅盖,拾了两根柴放进了锅腔里。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高兴和满足,就是因为我收留了一位老太婆么?我一心只在烧饭上。忽然,就听见我的小儿子哼唧了一声,“奶奶抠我哩。”
  
   “那是奶奶爱你才抠你哩呀。”我对儿子这样说。
  
   “呀……,奶奶掐我哩。”我的两个儿子都哼哼了起来,那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些微哭声。
  
   我感觉不对劲了,于是拧过头一看。
  
   天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老太婆手上的黑点都变成了一撮一撮狼毛,再看脸,先头黑黝黝的皮肤这会儿变成了青黑色,下巴拉得老长。头发?——不,这会儿成了狼毛——从那张麻布底下伸展了出来;一看那身子,又长又大,伸展着躺在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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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读完这篇文章,感觉找到很多回忆,仿佛回到了农村,回到从前,那些似曾相识的气息,那些惊悚却不腻歪的故事。那些讲故事的老人一直在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文本情节生动,充满生活情韵,细节离奇,引人入胜!感谢作者分享!期待更多佳作!【编辑:胥婉城】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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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胥婉城        2021-01-08 15:37:10
  年代感很强的小说,让人回忆很多从前的一幕一幕,感慨良多!
婉若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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