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外祖父和他的羊群
　　 1
　　 外祖父在的时候
　　 羊群也在
　　 一片片的撒落在山花盛开的田地里
　　
　　 那年风雪满山
　　 老羊下羊羔
　　 我躲在粗壮的树桩里
　　 和着大衣抖索着身子
　　
　　 外祖父半跪在玉米地上
　　 卷起袖筒，淌着热汗
　　 把羊羔从老羊的子宫中
　　 使劲往出拽
　　
　　 暮归时
　　 外祖父赶着羊群
　　 抱着羊羔
　　 脸上悬挂着像第一次看见我那时的笑容
　　
　　 2
　　 落日跌进河水里的时候
　　 村口的人群开始散去
　　 乌鸦煽动着翅膀停憩在神庙的瓦楞上
　　
　　 远方的旷野在低吟，山谷在浅唱，
　　 外祖父赶着他的羊群从山头没下
　　 无边的夜色吞噬了他和他的羊群
　　
　　 我坐在起风了的村滩上
　　 唱着歌谣，撒下一路玉米粒
　　
　　 听锄归的人说
　　 外祖父和他的羊群
　　 在他们的身后
　　 与夜色一起融入了黑暗中
　　
　　
　　 二、村庄
　　
　　 黄土地上堆起一个个竖起的坟头
　　 我把它们的名字一个个写在河流中
　　 融进村庄里
　　
　　 在神庙里，向神磕头的人越来越少
　　 庙墙下的河干了，村庄空了
　　 那些被村庄喂养大的人走了
　　
　　 俯下身亲吻黄土地，我的身旁
　　 坟头长满了荒草，黄土地裂开了缝
　　 村庄只剩下与黄土地相依为命的人
　　
　　
　　 三、河墙
　　
　　 过庙会时，村里发了山水
　　 淹了河边的几户人家
　　 祖父说，给河边修筑一道河墙
　　 连着山崖，把水堵起来
　　
　　 河水退去
　　 河边站着许多人
　　 老七婶说，天灵灵，地灵灵
　　 所有的山水朝老孙
　　
　　 老六叔摇晃着头
　　 背对着双手
　　 他说有河边神庙的庇佑
　　 筑墙挡住了它的视线
　　
　　 经年以后，河水泛滥
　　 再次淹没了河边的人家
　　 老七婶说，老孙家修筑了一道河墙
　　 老六叔也说，还是给河边也修筑一道河墙
　　
　　
　　 四、目光
　　
　　 上山的那天，雪花漫天
　　 我跟在父亲的身后，踉踉跄跄
　　 他在雪地上给我踩路
　　 留下两行长长的脚印
　　
　　 雪停的时候，我看到祖父的坟墓
　　 父亲用手剥开堵在墓门口的残枝
　　 把他带的供品摆在上面
　　 祭酒一圈圈洒在雪地上
　　
　　 下山时，风雪落满山
　　 父亲转身回看，眼里飞进了雪花
　　 对面的山头依稀有两个人影
　　 朝着我们闪来同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