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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可怕的记忆 (小说)


作者:李卫荣 布衣,344.8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413发表时间:2021-01-16 14:54:16


   一
   元宵节这天吃过早饭,李淑萍和柳老师说她一会儿去超市买汤圆,问老伴儿还有什么想买的没有。柳老师说这日子去什么超市呀?那么多人,为了吃一口汤圆,万一被传染上新冠肺炎也太不值了!响应政府号召,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得了。
   “我都在家待腻了,咱这儿又不是武汉。现在公园体育场都关着门,就超市照常营业。再说,人家门口都有测体温的,发烧的人根本进不去。”李淑萍还要去,不是她特想吃汤圆,实在太闷了——从打除夕女儿一家三口来过,整整半个月,她就没见过老伴儿以外的人,连菜都是从网上买。“我去了。”李淑萍不听丈夫的劝阻,就去客厅的衣架上拿羽绒服大衣。昨儿天气预报说了,今儿有大风,气温比前一天骤降六七度。得穿暖和点儿,自己疼自己不算偏疼。
   “过马路小心点儿,看着车。”见李淑萍执意要去,柳老师叮嘱一句重回书房。写了一年的长篇小说昨天结稿了,感觉很多地方不尽人意,老伴儿不在家也好,自己一个人正可以静下心来好好修改。
   李淑萍穿上羽绒服,把手机装进手包里就要走,忽然想起还没戴口罩,赶紧去阳台拿挂在衣架上的口罩。说来挺可怜的,老两口没买着口罩,翻箱倒柜才找出这么一只戴过的旧的纱布口罩,是李淑萍厂里过去发的劳保用品。原来家里有一大书包这种口罩,都被李淑萍拆掉当屉布用了。硕果仅存这么一只,这会儿派上了用场,也救了老两口的急。
   口罩刚戴好就听见敲门声。“唉,看来今天又出不去了。”以为是闺女一家,李淑萍自言自语,过去开门。
   外头立着一个红衣女郎。
   “您找谁?”
   “李姐,连我都不认识了?”女郎摘下口罩。
   “敢情是鸟儿啊!”
   鸟儿叫马木兰,是李淑萍最好的朋友。两人过去在工厂的仓库当保管员,又是对门的邻居,马木兰的儿子晨晨还是李淑萍的干儿,俩人退休后又天天一起在体育场打扑克,简直好得没法再好,近得没法再近。马木兰长得好看,身材苗条轻盈,脆生生的说话声好像黄鹂鸟,大家就给她起了“鸟儿”的外号。
   “快进来,外头冷,别冻着。”李淑萍伸手把鸟儿拽进来。两人走进客厅,各自都除掉全副武装,李淑萍一一在衣架上挂好,那只口罩也小心翼翼挂在阳台的晾衣架上。
   “李姐正要出去吧?”
   “今儿不是正月十五吗,正打算去超市买汤圆,你来了。”
   “正好,我给李姐带来汤圆了。”鸟儿说,就打开她带来的一只深蓝色无纺布袋子的拉链,“李姐都搬到这儿多半年了,我老想着过来给李姐暖房,老没时间。其实哪是没时间呀,就是舍不得牌桌。新冠肺炎一来,牌桌闹腾没了,时间也有了。我今儿来就是给李姐暖房的。”鸟儿说着,从袋子里先掏出一袋儿汤圆,又拿出六个大红富士苹果——各个都跟小孩儿脑袋那么大,鲜红油亮。
   “这么大呀,我在市场上从来没见过。”李淑萍惊诧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瞒李姐说,我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看见这么大个儿的苹果。”
   “哪儿来的?是不是咱儿子晨晨从美国寄来的?听说什么东西种在在美国都长得特别大,就跟人高马大美国人似的。”
   “快别提咱儿子,人家博士毕业还打算读博士后呢!天天就知道一门心思扎在书本里,出国都二十年了,没回来过一次不说,连电话都很少打。他心里呀,早就没咱俩了。去年李姐你搬家,正赶上晨晨放暑假,我寻思他和你这个干娘关系比和我这个亲娘都好,就跟他说你干娘搬家了,你回来一趟,咱娘儿俩看你干娘去。我还把你新家的地址传给他了,说你干娘离小佳住的地方很近。咱三家一块到饭店吃烤鸭,顺便去离烤鸭店最近的那家公园划船。李姐你说多好呀!可是人家压根儿就没理我这茬。唉,儿大不由娘啊!”鸟儿用纸按了按眼睛,李淑萍看见她眼眶子有点儿红。
   “别生气,晨晨这孩子从小就不好言语,蔫有准儿。跟我们家小佳不一样,小佳那张嘴一天到晚不能闲,一闲下来就该有事了。当初俩孩子小的时候,咱俩不是还说过,这俩孩子长大要是成为夫妻,保管不打架,性格正好互补。要不是晨晨出国,俩孩子早结婚了。”见鸟儿的眼泪要流出来,李淑萍赶紧转移话题,指着摆在茶几上的大苹果:“这么大,还不得天价呀?你来就来买就买吧,干嘛买这么贵的呢?你一个人过日子也不容易呀!”
   “一分钱没花,孩子舅舅承包的果园产的。给我送来好几箱呢!本打算给你搬一箱子来,怎么拿呀?还是等柳老师哪天写累了,蹬着你们家的小三轮车自己到我家搬吧!”
   “他呀,整个一个书呆子,吃完饭就把自个儿关书房里。连你来了都不知道出来说会儿话。你等着,我这就去书房把他揪出来。”
   “不用揪,我自己来了。”书房的门不隔音,两个女人的话柳老师都听见了。一听妻子要进书房把自己揪出去,柳老师赶紧从书房走出来。之所以不愿意出来,除去修改稿子,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不喜欢妻子的这位能说会道长得又漂亮的朋友,自己的干亲家。总觉得马木兰有点儿妖,总觉得她早晚会出事——特别去年那次云南游之后,他这种想法就更加坚定。
   去年中秋节第二天,从体育场打牌归来的妻子兴冲冲告诉她,咱下礼拜去云南旅游,免费的。是晨晨的舅舅,也就是鸟儿亲哥哥的旅行社组织的,他哥在里边占多一半的股份,是一言九鼎的大股东。
   “免费游?天底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呢?八成被你的好朋友鸟儿忽悠了吧?我看她这人太机灵。”柳老师不信。
   “也不算完全免费吧,每人交500元,云南游一星期。”李淑萍不得不实话实说,“其实刚开始是免费来着,都是被那帮人给闹的。”她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了丈夫。
   头几天在体育场来牌时,鸟儿悄悄问李淑萍想不想去云南玩儿,说是晨晨舅舅是河北一家旅行社老板,为了扩大影响,也为了回馈社会,打算重阳节前组织一次老年人免费云南游,参加免费云南游的老人不用交一分钱,就可以在云南玩儿一个礼拜。鸟儿说孩子舅舅允许她带三个人参加免费游,我就把柳老师和你报上了,还剩一个名额,就算了,多带一个人多操一份心。
   本来是两人悄悄说的,不知怎么回事,牌局还没散,小树林里打牌的六十多位牌友全知道了,吵吵嚷嚷地围着鸟儿,非让她跟孩子舅舅说说,能不能增加一些名额,让他们也去。有人说鸟儿你干脆建议孩子舅舅单独组织一个北京老年团,咱们这帮牌友全去,游玩之余还能打牌。鸟儿说好是好,我也不愿意和不认识的人组团一块儿游,只是一下子增加六七十人,费用太大了,就怕我哥不同意。马上就有人说,鸟儿你和孩子舅舅说,我们自己可以出钱负担一部分,再不行我们全负担。旅行社出面组织我们玩儿,心里踏实。
   “今儿个,晨晨舅舅来电话了,同意单独组织一个北京老年团。只是每个人要出五百元钱,不然公司负担太重了。”李淑萍说,“大家全同意,说不就自己出五百块钱嘛,再多出也去。这事就这么定了,后天出发。”
   “谁带队呀?”
   “旅行社派一名导游,我和鸟儿带队,她负责生活后勤,我负责安全。”
   柳老师说我倒不反对去,但是我反对你带队。你们在体育场玩牌的有好几十个人,再加上带家属的,还不得七八十个?云南属于高原地带,万一老人们要是有高原反应怎么办?你还负责安全,死一个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你说的事情人家旅游公司早考虑了。人家说了,已经和昆明一家大医院联系好,老年团一到宾馆就有医生给检查身体。说高原反应不可怕,有一种美国进口药效果特好,甭管多厉害的反应,吃下去立刻就没。”
   柳老师虽然不愿意中断自己正写的一部长篇,可也不好过分拂了妻子的意,还是勉强去了。
   那天一下火车,旅行社负责地接的大巴就把大家带饭店吃饭。席间,公司还特意为大家准备一碗抑制高原反应汤,每人一小勺。但是,强烈的高原反应还是没能抑制住,所有人到宾馆以后都感到头晕恶心,有的甚至还呕吐。好在医生很快就来了,经过一番检查,果然所有老人都有严重的高原反应。医生担忧地说如果不及时治疗,就怕免疫功能不强的老人会有生命危险。老人们被吓坏了,李淑萍更是害怕,自己是负责安全的领队,万一有一两个撂倒在云南,她怎么向人家的家人交代?李淑萍问医生,不是说有美国进口特效药吗?您给开一些不就得了。医生说药店里的确有这种特效药,太贵,一瓶一万八千八百元,我们不敢给大家开。因为我们知道咱们老年人就靠不多的退休金生活,手头一定很拮据。要不就开点儿便宜的国产药吧,只是因为大家的高原反应太厉害,不敢保证药到病除。所以大家必须和我们签一个免责协议,声明你们因为没钱才放弃使用疗效好的美国进口药,不是我们医生不给开。
   老人们一听医生这话立刻就炸了,大家说谁跟你说我们没钱?我们是首都的退休老人,每人一个月都几千上万的退休金,能没钱吗?一个老头儿举着手机说你们云南医生别狗眼看人低,我们首都老年人,钱多的是。告诉你们,就我手机支付宝里的钱够你们几个人挣十年八年的。开吧,进口药,多少瓶都行。我们要有一个人眨巴眼的,不是北京老人!
   老头儿的话立刻招出北京老人的豪迈劲头,大家纷纷举着手机嚷嚷,别门缝里看人把我们北京老人看扁了,告诉你,我们老人的手机可不是吃素的,哪个人的手机里都有十万八万的!
   大夫们被北京老人的阵势吓坏了,鞠躬道歉之外,赶紧就把处方开好交给管后勤的鸟儿。鸟儿说我既然负责生活后勤,现在就去药店买药,请大家安心等待。
   果然进口药有奇效,老人服下后立刻就觉得症状减轻了,到晚上就完全恢复正常,踏踏实实睡了一宿好觉。但是不能出去游玩,必须遵医嘱在宾馆静卧三天才能活动。一礼拜的行程,路上来回消耗三天,宾馆里住三天,只来得及跟导游去了一趟滇池公园,旅程结束。
   回来以后,柳老师越想越觉得这次云南之行很蹊跷:一是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鸟儿哥哥到底是河北哪家旅行社的。再就是饭桌上的那一碗汤,他怀疑是旅行社配的故意引起大家不良反应的药,所以吃了以后才会感到头晕恶心。第三就是那一万八千八百块钱一瓶美国进口药,虽说药瓶标签上有说明,还有美国的自由女神像,可都是英文,谁能看得懂呢?柳老师怀疑所谓的老年免费云南游,很可能是鸟儿与她哥哥相互勾结,专门骗老人钱财的。他把自己的疑惑和妻子说了,却遭到李淑萍强烈反对。妻子说当初人家鸟儿本来就打算一分钱不花带咱两口子去,还不是这帮老牌友们非要去,才单独组织一个北京老年团?人家鸟儿还不是一样和大家交了五百块钱,一样花一万八千八百块钱买药?照你这么说,世界上就没有好人走道了。
   那以后,老两口一提起这事就发生争执。柳老师今天本想把自己关书房里装作不知道马木兰来访的事,是听见妻子说要进来揪他,才不得不出来。
   “马师傅来了!”柳老师向马木兰招呼一声,便坐在离马木兰最远的那只单人沙发上。
   “老柳你见过这么大的苹果吗?”李淑萍拿起一个苹果向丈夫显摆,“鸟儿送来的,是晨晨舅舅果园里产的。”
   “怎么,晨晨舅舅又不开旅行社,改种果园了?”
   “啥赚钱干啥呗!我哥承包了村里几十亩果园。该他走运,今年苹果丰收,我哥赚了几百万。”
   “好哇!晨晨有这么位有钱的好舅舅,读完博士还可以继续博士后嘛!”
   “晨晨倒是有这个打算,可是我愿意他早点儿工作。虽说我哥哥有钱愿意供他念书,可那毕竟是舅舅,不是亲爹呀!”鸟儿忽然叹口气,眼里噙满泪花,“世人都说黄连苦,可黄连哪儿有我苦?从小没了父母,又被嫂嫂虐待。嫁了老高刚过上几年好日子,他又失踪,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鸟儿的泪珠吧嗒吧嗒落在黑毛衣胸前的大红牡丹花上。
   “老柳你真不会说话,招鸟儿伤心。还是回你的书房吧!”妻子下了逐客令,柳老师求之不得,如获大赦般赶紧逃离客厅。
   红颜薄命,这话用鸟儿身上再恰当不过了。
   鸟儿娘家在河北农村。父母死后,十岁的她与十六岁哥哥相依为命。哥哥很疼她,供她念书,给她买好吃的买漂亮衣服。嫂子过门了,她的生活一落千丈,嫂子把她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在她十八岁那年,嫂子趁哥哥不在家,竟让自己娘家相好的把她强奸了。嫂子本事通天,不知怎么托人就把她介绍给了厂财务科长高升,把鸟儿和她刚生下的儿子送给了高科长。当然不是免费送,据鸟儿讲嫂子向高升要了不少钱呢!
   高升比鸟儿大二十岁,因为个子矮相貌丑,一直说不上媳妇。他是厂里的老职工,又是高级会计师和财务科长,所以厂里分房时很照顾他,虽然独身,也分了他一套五十多米的两居室。高升嫌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太空旷太寂寞,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仍然住厂里的集体宿舍,那套房就一直闲着。如今娶到如花似玉的鸟儿,又白得个大胖儿子,家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两居室楼房不再空旷寂寞。高升把妻子和儿子宠上了天,每月工资一分不少全交给媳妇,只要娘儿俩想要的,高升就算钻天觅缝也得给淘换到。为照顾高升,厂里还安排鸟儿在仓库做临时工。只一年多,娘儿俩的户口就转到了北京,鸟儿的临时工也转成了正式工,做仓库保管员,和李淑萍成了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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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新冠病毒可怕,2020年,它在全世界肆虐了一年,至今还没有消停的迹象,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灾难。可是,比新冠病毒更可怕的是人心,是像马木兰和马木贤那样的罪恶之心。他们打着兄妹的旗号,实则是一对奸夫淫妇。他们狼狈为奸,谋财害命。他们杀死了晨晨挚爱的养父,将年幼的晨晨送去美国,其原因就是晨晨撞破了他们的奸情并告知了养父;他们利用老年人的弱点,精心策划了云南游的骗局,将廉价的美国安眠药以仅两万的高价卖给老人,谋取暴利;马木兰更是利用新冠病毒传播之机,以志愿者之名,收集废弃口罩,名义上是召集一群老姐妹打牌,实际上是推销她的口罩,从而引发社区病毒蔓延。令人欣慰的是,晨晨终于克服性格中的懦弱,毅然从美国回来,揭穿他的亲生父母杀害高升的真相,等待恶人的将是法律的制裁。小说叙事平稳,节奏不紧不慢。构思颇为巧妙,故事中套故事,最后抽丝剥茧,露出马木兰和马木贤的丑恶嘴脸。主要人物马木兰塑造得非常成功。她表面上一副热心肠,实则一肚子的坏水,毫无人性,连最好的姐妹都骗。总之,小说情节曲折,细节丰满,这是一篇揭示人性的佳作,倾情推荐大家赏读!【编辑:燕剪春光】【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10119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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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燕剪春光        2021-01-16 14:59:11
  一开始,由马木兰我自然联想到了沈阳老太太。没想到,马木兰的罪恶远远不止这些。真佩服作者憋包袱的功夫。直到晨晨出场,所有的事情才真相大白。感谢赐稿流年!祝写作愉快!
有花皆吐雪,无韵不含风
2 楼        文友:梅子青        2021-01-21 20:33:32
  这奸夫淫妇也太狠毒了。小说情节曲折,引人入胜。原以为到女主人公病愈出院,小说就应该结束了,想不到还有更大的包袱。晨晨可怜,从小到大几十年都在挣扎,马木兰令人发指。投胎为人,自己不能选择,父母作恶,受害最重的是孩子。好文!
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
3 楼        文友:纷飞的雪        2021-01-22 15:47:38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4 楼        文友:李卫荣        2021-02-19 15:30:03
  谢谢您的帮助和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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