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真没素质！”是老张的口头禅。
　　 老张原本是一家企业的职工，赶上下岗的大潮，被迫离开了混得风生水起的地方，回到家里与妻子经营了一家小卖店，妻子能干，待人又热情，小卖店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好，日子倒也是过得颇为怡然自得，慢慢地，老张心里那点子委屈反而转为了骄傲自豪，那可真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年过五十的老张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就爱端着个大茶缸，兜里装一个哇哇作响的小广播，四处转转看看，看到什么不顺眼的事儿，老张一准站定了脚步，挺着略微下垂的肚子，摇头晃脑地来上一句：“这个人真没素质！”加上他已经是斑鬓花白的年纪了，大家都不以为忤，打个哈哈就过去了，而老张却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天，老张上了公交车一看，嘿，居然没人让座！老张就如往常一般，气定神闲地站在年轻人身边叨咕：“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没素质！”羞得年轻人马上慌忙逃离，老张觉得自己大获全胜，兴高采烈地坐得稳稳当当。
　　 不料，他身边的一位大娘拍了拍他的肩头，不满意地说道：“你看你岁数也不大，还非得让人给你让座吗？”老张满不在意地说道：“尊老爱幼，传统美德，你懂不懂？岁数小的就得给岁数大的让座！”老大娘也不高兴了：“那这么说，你咋不给我让座啊？”老张一怔：“我凭什么给你让座？先到先得！”老大娘冷哼一声：“呦，这会儿又不尊老爱幼，传统美德了！你也不看看你坐的是哪儿，这是孕妇专座！刚才那闺女是个孕妇，你也好意思！”
　　 老张涨红了脸，却不肯认输：“孕妇？孕妇就该在家好好待着，出门还坐什么公交车，打车得了……”他话没说完，就被老大娘给打断了：“你这个人可真没素质！孕妇就该在家待着，就不能坐公交车了，你咋不在家待着，还出来坐啥公交车，还非得让孕妇让座啊！”
　　 老大娘连珠炮一般的话语惹得周围的人都窃窃私语，有的已经开始偷笑了起来，老张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看着老大娘中气十足的样子，却又有点心慌，忙扭过脸去嘟囔了一句：“哼，好男不和女斗！”老大娘被身边的人劝说着，听了他的话也冷笑一声：“没素质的人还有脸说别人没素质！”
　　 老张在隐忍的哄笑声中，忍了一路，终于下了车，心里却是难受得很，那句“这人真没素质！”就像扎在心头的利刺，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想来自己一向是正义的维护者，受到这样的对待真的是可悲、可叹！
　　 老张兴致不高地在超市里转了一圈，踱着步子来到了蔬菜区，他看到白菜正在打折，忙拿了个袋子来挑拣，听着一名女售货员对旁边的一个大爷说道：“大爷，白菜是限量购买的，一个人就只能买两颗，不能多拿！”大爷有些不解地说道：“白菜也不是啥好东西，咋还不让多买啊？”女售货员耐心地给大爷解释着。
　　 老张撇撇嘴，嘟囔了一句：“这人真没素质！就顾着贪小便宜！”他认真地把外层的菜叶都掰了下来，好不容易挑了两颗白菜出来，这时就听女售货员对他说道：“这位先生呀，你咋又把菜叶都掰下来了呀！这都和你说多少回了，咱们这个菜都是干净的、新鲜的，可不能这么掰菜叶！”老张心头火起，指着售货员大声斥责道：“你这个人，一点素质都没有，顾客就是上帝，你怎么这么说话！”售货员边收拾着菜叶，边解释道：“这位先生，咱们这个超市有规定，新鲜菜蔬不能……”
　　 老张却一把提起白菜就走，全然不顾身后售货员的解释，要了称，老张就来到了结账处，结账的卡台十来个，每个都排了长长的队伍，老张寻摸了一下，终于挤到一个年轻小伙子前面，说道：“我东西少，让让，让让！”小伙子却不干了：“你东西少不少和我没关系，你到后面排队去！”老张一仰脖：“你这个小伙子，怎么这么斤斤计较，不知道尊老……”小伙子气乐了：“老怎么了？人老了就能随便插队啊？”老张把白菜往上抬了抬：“老了不咋地，老了就该受到尊重和照顾，没有老的做贡献，有你们现在吃香喝辣的！”
　　 小伙子还要说什么，却被旁边的女孩扯了一下，两个人低头窃窃私语，但是还是有几个词语飘了过来，什么“掰菜叶”，什么“上帝”，旁边的人也都低头偷笑，结账的工作人员也是认识老张的，也不敢多说话，马上给他结了账，老张阔步向前走着，小伙子却扬高了声音说道：“这个人真没素质！”
　　 老张气得两眼冒火，转眼又想和这个毛头小子计较什么，算了，没素质的人太多了！这么想着，老张就往家走去，阳光正好，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老张为了节省公交车费，决定走步回家。但是因为早上接连的不愉快，老张的心头像堵着点什么，十分的不痛快。
　　 老张蔫头耷脑地走到小区大门口，小区的保安带着口罩走了上前，热情地说道：“呦，张师傅，遛弯回来了！来，扫一下健康码，测一下体温！”老张一肚子的气瞬间被点燃了，乜斜着眼睛，大声说道：“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是不是扫码了，你们这一天天的正事儿不干，把个门把得登登的，这家伙儿，把你能耐的，扫码扫码的，一天扫几遍啊！都是熟头熟脸的，是你不认识我，还是我不认识你啊！”说着，老张气势汹汹地一挥胳膊：“走开！走开！我要回家了！”
　　 保安一看老张话不像话，怕引起矛盾来，马上上来好言相劝：“张师傅，你看，这大家都要遵循的疫情防控措施！这也是为了咱们大家伙儿好，你看这大冷天的，还是抓紧扫一下码，测一下体温，只要正常就可以早点回家了！”老张不乐意了：“嘿，你说谁不正常呢！你这个人真是没素质，要不你来看大门呢，就你这个素质也就看个大门！”
　　 保安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但是却没有放下栏杆，老张不管不顾地要往小区里走，两个人正在僵持的时候，一名青年女子带着一名五六岁的小男孩走了过来，青年女子扫了健康码又测了体温，小男孩用小手举起胸前的小牌子，对保安说道：“爷爷，我有健康码！”一名女工作人员忙走上前给小男孩扫码、测体温，然后温柔地对小男孩说道：“小朋友，真棒！”小男孩开心地说道：“谢谢阿姨，老师说了‘疫情防控，人人有责！’我要做个好孩子，我要打败大病毒！”
　　 青年女子带着孩子和保安、女工作人员道别后，走进了小区，老张也跟在后面要进去，保安急了，忙拦着，女工作人员也耐心地和老张解释：“大爷，你别着急，咱们扫一下健康码，测一下体温，一切正常就可以进小区了！”老张看着身后越来越多的人，有些难为情了，却还嘴硬地说到：“我早上扫完了……”
　　 不等他说完，身后一位大爷嘲讽地说道：“你早上还吃饭了呢，一会儿别吃了！你这个人真是，大家都严格执行，不是为了大家伙儿好吗！再说了，你有这个墨迹的工夫，早都弄完回家了！”其他人纷纷附和着：“可不是嘛！快点扫码吧！”“就是啊，别耽误大家的时间！”“这些工作人员就够辛苦的了，难为人家算什么本事！”“这人可真没素质！”
　　 老张听了怒火冲天，大喊着：“我就不扫码，你们能把我怎么着！”最早发话的大爷高声说道：“不扫你试试，不扫我就报警！”老张与这位大爷怒目而视，有人忽然说道：“哎呀，警察来了！”老张一扭脸瞥见一个穿着警服的高个男生走了过来，忙不迭地推开正在扫码的一名男子，嘴里嘟囔着：“起开，起开，我先来的，有没有个先来后到！真没素质！”
　　 说着，他扫了健康码，又测了体温，匆匆往小区走去，被他推开的男子，不怒反乐，朝着老张高声喊道：“大爷，你这个素质还分时候啊，见着警察就有，没有警察就没有啊！”
　　 老张却充耳不闻，急冲冲地朝着家里的门市房走去，一脚踩到冰面上摔了个四脚朝天，他气哼哼地大喊：“谁这么没素质，往这儿倒水啊！这是倒水的地方吗！”老张的妻子急火火地从屋里跑了出来，边搀他起来，边数落着：“你可别喊了！这不是你今天早上倒的水吗！我不让你倒这儿，你还不愿意！”
　　 老张一句话噎在嗓子眼里，半天没缓过劲儿来，被妻子搀回屋里，躺在床上直“哎呦”。老张的父亲气得直拿手里的拐杖戳他：“你啊你，就是乌鸦落在黑猪上，看不到自己黑！”
　　 老张羞红了脸，被老张妻子捡进来两颗白菜也咧着嘴笑着，好像在说：“这个人真没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