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穿厌了松紧裤和背带裤，我就缠着母亲买裤带。母亲总会笑着说：“都说小人没有腰，系什么裤带？”哥哥姐姐们也附和着：“蛤蟆没有鸟，小人没有腰！”“小孩子怎么会没有腰呢？”我摸摸自己的腰部，再想象着大人的腰，没有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似信非信。哼，就以为是糊弄我们小孩的。
　　 姑且不说松紧裤腰如何勒得肚皮生痛，我最怕穿背带裤了。不知是自己调皮，好动的原因，还是背带裤本身的原因，反正那背带总是滑落，有时一侧滑落，有时两侧都滑落了，就像调皮好动的女孩穿长裙子一样实在不自在。所以在我的印象中，我穿背带裤的次数非常少。
　　 没有自己的裤带，我就用绳子当裤带束在腰间，什么布条、细竹丝、藤条都系过。偶尔把父亲的裤带系在身上，不过因为那裤带实在太长，更多的是拿在手里玩而已。
　　 渐渐地，我的裤子上多了些襻扣。当我系上母亲给我买的第一条崭新的塑料裤带时，心情别提多高兴了，系在身上特别神气。可后来，我系上的大多是哥哥们用过的裤带。
　　 不系不知道，一系有门道，原来裤带上的学问很多。当时我知道的裤带有帆布的，有人造革的，有塑料的，有牛皮的，还有铁片链子的。不同的裤带，价格不一样，舒适度不一样，系的方式也不一样。我最羡慕的是带钩子的裤带，因为它系起来十分方便。
　　 有一种裤带，既让人爱，又令人恨，就是带不锈钢头的自压式裤带，钢头的滑槽里有一根带齿的压棍。虽然系起来只要把肚子一收，左手捏着钢头，右手拿着裤带头（稍）一拽，再把肚子鼓一下就紧了，很少滑松的，非常方便，解开的时候也非常方便，只要把肚子一收，再一个和类似于系时的动作，咯的一声就松开了。但事物都有两面性，它带来方便的同时，有时也会带来麻烦。特别是大便到肛门时，它那卡口怎么也松不开——小孩子的力气还是欠点火候。越急越无效，有时反而勒得更紧了。大凡经过如此折腾后，没有了害羞，没有了不好意思，只好请大人帮忙了。就在做出决定的同时，咦，裤带解开了。这时候，就像醉酒之人说下次再也不喝酒一样，自己的心里迅速总结起经验教训来。
　　 于是，一种带搭扣的裤带成了我的梦想。因为，它更为方便，最主要的是不会在关键的时候被卡。印象中，我后来系过一根这样的裤带。同样，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我系了一段时间后，可能是我的肚子绷劲太大，也有可能是我没有好好地保养，那根裤带被我弄断了。
　　 根据当时的条件，我觉得牛皮裤带是质量和品位最好的了。不过那时候我是无缘系它了，只有看的份。
　　 戏台上，鼻子下挂着长胡子的人腰间总有一根又宽又大的“裤带”，我常常望着它发呆，想着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一衣带水，宽衣解带，这些都是与裤带有关的文雅言词。不过如果搞“裙带关系”就不好了。
　　 可能是生活的压力的原因，我参加工作后没有了年少时的那份热情。我是一个在生活上非常马虎的人，纵然西装革履，履不擦油还好，关键是腰间的裤带总显得非常不相称。不是钢头弄了许多划痕，就是皮革外面的蒙皮脱落了。最令我无法原谅自己的是，我常常忘记了自己还系着裤带，似乎忽略了它的存在，因为，裤带是男人的象征啊。幸好，我的腰板没有弯曲。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曾几何时，我不解此句的深意，却受其启发用裤带的松紧来度量自己的肥瘦来。以前，我嫌自己的裤带太松，现在又感叹自己的裤带太紧。裤带是一把尺子，一把度量男人的尺子。
　　 一条裤腰带，有如此多的学问，有如此大的作用，还有如此深的含义。
　　 听说三年自然灾害时，周总理号召发展农业生产，全国人民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这里的勒紧裤腰带是指生活困难，不能大手大脚花钱，需要省吃俭用过日子。不过，如果我们身腰粗了，只是放松裤腰带，而不积极地减肥，岂不是掩耳盗铃？
　　 我曾在一篇文章里读到，红军长征时，没的吃了，挖野菜吃，甚至把皮带煮了吃。在我的印象里，此处所讲的皮带，亦指裤腰带，是牛皮的。可心里总有一串疑问，皮带能煮着吃吗，能咬得动吗，吃到肚子里能消化吗？特别是看到别人系的枯燥如布的牛皮裤带时，这些疑问总是窜入脑际。随着知识的增长和阅历的提高，我悟出了几点，幸好那时的制皮工艺简单，没有完全鞣掉皮里的营养，也没有伤人的化学制剂。只要时间容许，总会煮得烂的。
　　 我的童年是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我记事的时候共产风早已过去，文革差不多已经结束了。即使家里七口人，因为父母的辛劳，我也没有饿过肚子。没有吃过野菜，没有吃过糠粑粑，也没有吃过栾树皮。最差的食物算是山芋了，那也是淌着给我们吃的。所以我不太理解“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感觉，我倒有一次因被裤带头卡死勒得肚子特难受的经历。可我深深地知道，这样的日子是来之不易的，父母不停息地劳动，佝偻着身子，我无法忘怀，即使生活在这物质丰富的年代，我都无法释然地享受这美好的生活。因为，我无法忘掉父母艰苦的一生。
　　 少年的我开始放牛了，放的是一头牯牛。我总盯着牛腰，牛腰塌陷下去了，说明肚子是空的，牛腰平起来了，说明牛吃饱了。饥饿的年代，人们总是盯着肚皮，憧憬着肚皮能鼓起来。现在生活好了，人们怕三高，天天想着肚皮瘪下去，身腰细下去。无需勒紧裤腰带了，甚至只是象征性地系着。裤带的质地越来越柔软舒适，款式越来越丰富多样，价格也越来越合理。
　　 小人没有腰，无需系裤带；成年男人，腰杆要挺直，裤带是必需的；老人腰在何处？就无所谓系什么了。
　　 “左手拤腰……”
　　 每当我指导学生做广播操拤腰的动作时，总会想起母亲的那句话“小人没有腰”——没有腰，怎么拤腰呢？
　　 母亲的那句话是那么遥远，又好像就在昨天。
　　 2021年1月10日，17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