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荡荡
　　
　　 一辈子都没走出姜寨
　　 一辈子也不想走出姜寨
　　 叫牛二的大叔坐在门槛上抽着烟
　　 门前有条河
　　 上岸了，就是大片的田野
　　 他有许多事情要做
　　 那百亩的油菜花便是一张纸
　　 他心中装着颜料
　　 十指便是一支画笔
　　 目不识丁，没关系
　　 这不影响他作画的水平
　　 这幅画要经过雨洗；经过水冲
　　 经过风吹；经过日晒
　　 经过四季的沉淀
　　 要撒入一些汗水；要深埋下一些心思
　　 要禁得起牛尾巴的摔打
　　 要撑得住一只大手的揉搓
　　 还要学会放下
　　 要懂得喜悦
　　 要学会呐喊和歌唱
　　 坐在门槛上的牛二叔目光深邃
　　 面容舒畅
　　 他生来就有一双大手
　　 这片土地被他玩于股掌
　　 春天的傍晚
　　 牛二叔坐在门槛上吐着浓烟
　　 这一刻他的背影越来越长
　　 熄灯了，熄灯以后
　　 牛二叔心里空空荡荡
　　
　　 ◎什么都不缺
　　
　　 姜寨村的牛二叔
　　 什么都不缺
　　 什么都不缺的牛二叔
　　 心里空落落的
　　 三间新起的大楼房
　　 屋里养满了花
　　 院里种满了草
　　 门框用红漆漆好
　　 扶手镀上了金黄色
　　 什么都不缺的牛二叔
　　 理短了头发
　　 刷亮了牙齿，穿上了新买的衣裳
　　 什么都不缺的牛二叔
　　 戒了酒，戒了烟
　　 穿着油亮的皮鞋
　　 在村子中来回地走动
　　 见谁都含笑；见谁都说话
　　 什么都不缺的牛二叔脸皮厚了
　　 他开始愿意往女人堆里去了
　　 他愿意帮人家做活了
　　 “牛二！给你介绍个婆姨吧？”
　　 牛二叔呵呵地笑了笑
　　 “牛二！给你找个婆姨生个娃吧？”
　　 站在春天的阳光下
　　 牛二叔使劲地点头
　　 他额头发亮
　　 他开怀地大笑
　　
　　 ◎只给一个人看
　　
　　 说到那一地的油菜花
　　 说到那片油菜花能够产出多少油
　　 牛二叔心中有本帐
　　 他会口若悬河
　　 这是他最精通的事情
　　 他最有发言权
　　 他当然当仁不让
　　 这位泥土中的大师，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他
　　 他实在是配得上这个称号
　　 我们不要要求他要谦卑
　　 他完全不必这样
　　 而我们在称呼他之前
　　 需要内省几日
　　 需要心中有潮声，眼中有火光
　　 的确应该敬畏的
　　 就像我们走过一尊高大的雕像
　　 我们需抬头仰望
　　 土地上的绘画师
　　 这最灵动的金黄，繁夏的基调
　　 金秋的背景
　　 都被他一一收下
　　 就等着下一个三月的到来
　　 他会在春天的田野间全部倒出
　　 只给一个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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