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号喽！”我站在车间签到表下，大声说了一句。
　　 “哎呀！若是没人提醒，我差点忘了今儿是发工资的日子，这个月轮到谁了？晚上继续。”瘦得嘬腮嘬腮的猴子，很调皮地闭着一只眼，看着正在换工作服的老李。
　　 “你就知道盯着我不放。下个月才轮到我，这个月该老田了。”老李一边系扣子，一边回着。
　　 单位老李、老田我们哥儿仨的关系一直挺好，猴子是去年春节过后才来单位上班的。猴子这个名字是我们哥儿仨给他取的外号，很符合他的外貌特征。
　　 别看猴子瘦得跟个风筝似的，却是个馋得没对儿的家伙，成天就知道琢磨着吃。他来单位不到俩月就和我们老哥仨混得挺熟。他提议：每月十五号开工资这天从他开始，依次是老田、老李、我，四个人轮流请客。
　　 大家对猴子的提议都没什么意见。从那时起，每月的十五号这天我们都会去一家名为“河边儿家常菜”的餐厅庆祝，老李说他和那里的老板熟悉。那儿刚开张没多久，若不是他介绍，我们都不知道那家餐厅。
　　 “我这不是给大伙提个醒吗！不是光盯着老哥你不放。”猴子又打趣道，“咱哥几个数你岁数大，怕你忘事儿。”
　　 “你小子！人小鬼大。”老李笑着回。
　　 “记——着呢！瞧把你们哥仨急得，上个月是猴子，我俩挨着。”老田用手指在半空中戳了三下，“对了，这次换个地方，我请你们去一家更好的餐厅。”
　　 我回头看老田。他和我对视的一瞬间倏地一下躲开了。嗯？他今天的眼神不太对，似乎有些游离。
　　 从老田迅速逃离的眼神里察觉到，他肯定有事儿瞒着我们，一时又猜不出他能有啥事。
　　 那家名为“河边家常菜”的餐厅就在运河边上，屋子收拾得挺干净，厨子做菜的手艺也不错，价钱还算公道，离单位又不远。从我们第一次聚会到现在都一年多了，大家一直对那里很满意，从来没人提出换地方，老田今天怎么会无缘由地提出换一家餐厅？什么意思呢？真让人琢磨不透。
　　 “不能换，就去那家。”老李和猴子同时喊着。
　　 “那家餐厅多好，换啥换？”老李歪着脑袋说。
　　 “老李说得对，好不容易和那儿的服务员混熟了，哪能说换就换？”猴子有点着急。
　　 他俩这是怎么了？换就换呗！至于这么激动么？不对，肯定不是这么简单，好像他们三个心里都有事儿。
　　 为了弄清真像，我迎合着老李和猴子：“别换地方了，那家餐厅不错，就那儿吧！”
　　 “没错，听他的，不换地方，就去那家。”猴子和老李好像背台词一样。
　　 “好吧！听你们的。不过——我下班得先回家一趟，很快回来。
　　 “你可快点儿啊。”
　　 “很快，很快……”
　　 老田接连说了一大串很快，只不过声音越来越低。
　　 下班后，我们仨又嘱咐老田快点儿回来。
　　 他含糊答地应着，慌慌张张地骑着自行车回去了。
　　 “他今天怎么没开车？”猴子嘟囔着。
　　 “昨天就没开。管他呢，咱们去餐厅等。”老李拉了猴子一把。
　　 我们三个没等老田，直接去了餐厅。
　　 老田家在单位北面大约一公里左右的位置，餐厅在单位南面一公里左右的运河边上，他来回最多二十分钟够了。
　　 “呦！今天怎么三位？那位戴眼镜的大哥没来？”餐厅服务员娟子手里拿着菜单笑着问。她身后甩着那两条大长辫子还是那么漂亮。
　　 猴子看见娟子美得脸都变形了，贱吧唧唧地迎上去说：“娟子越长越漂亮了，今天更漂亮。他（老田）回家有点儿事，马上回来。你先忙别的客人，他来了我去找你。”说完用手距娟子后背二寸左右做了个扶着的样子。
　　 “我生在一个小山村，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
　　 “娟子，你电话响了。”猴子指着娟子口袋。
　　 “嗯！几位大哥先坐着，我接个电话。”娟子转身出去了。
　　 猴子看着转身出去的娟子，眯着眼、伸着胳膊戳在地上。他的样子活脱就是一个衣服架子。
　　 “啊？前天，没来我这儿呀！她是说找我来了？哦！来之前也不打电话告诉我一声……”好像是娟子家里人打来的。
　　 “瞧你那点出息。”我盯着猴子，“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猴子回过神，一点儿不回避：“可不嘛！要不然，老田说换地方，我能死活不同意吗？我就稀罕她那两条大辫子，长得多可人儿。”
　　 “你呀！有机会给你介绍介绍？”老李看着猴子。
　　 “对对对，猴子还没对象呢。你认识老板，有机会给他介绍介绍。”我看着老李。
　　 “大哥多费心，小弟等你回话儿了啊！”猴子冲老李做了个拜托的手势。
　　 “怎么还不来？不会……”我嘟囔着。
　　 “哎呦！回家换身衣服。”老田风尘仆仆地走进来，他热得发红的脸烫得人眼睛都疼，“你们看，我穿这身儿怎么样？”
　　 我们仨呆呆地看着老田，半天没说话。
　　 “看什么呢？不认识啦？”
　　 “弄得跟个俄罗斯商人似的，齁热的天儿还穿这么多？怕嫂子揍你吧！”猴子看着老田开玩笑。
　　 “你就坐那吧！一会儿方便结账。”老李指着靠近门口的空位子。
　　 “你懂啥？什么怕挨揍呀！这叫酷，懂不？”老田瞪了猴子一眼，坐下了。
　　 “酷、酷、酷。我去点菜。”猴子起身准备出去。
　　 “不用出去了。”娟子拿着菜单站在老田身后。
　　 听到有人说话，老田回过头。当他看清是娟子，刚还通红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惨白的：“啊——gu……”他的鬼字还没说完，“咣当”一声，连人带凳子直接摔在了地上。
　　 “至于吗？田哥今天怎么了？不对劲儿啊！”猴子伸出耙子一样的手扶起老田。
　　 “不是，我、我可能来的路上有点着急，刚一回头，突然觉得胸闷，真难受。要不然你们哥仨先吃着，回头把账记我头上，改天我来结。”老田坐在凳子上用手捂着胸口。
　　 “大伙都别吃了，先把你送回去吧。”我看着老田说，心里一阵阵犯嘀咕。
　　 老田第二天没来上班。
　　 第三天，老田还是没来上班。
　　 第四天……
　　 二十号，运河边上围了好多人。
　　 清理运河河道时打捞出一具留着长辫子的女尸，娟子正趴在尸体上大哭，两条大辫子无力地耷拉在尸体上。
　　 围观的有人说：“尸体是哭着那个女孩的孪生妹妹，听说死者好像是被车撞了之后扔进运河的，死之前还被……真惨！”
　　 二十五号，天空万里无云，几只喜鹊和乌鸦在湛蓝的天空中盘旋着。一辆警车朝着厂子飞驰而来。不多时，老田戴着手铐被警察带走了。
　　 刚刚还在空中飞着的喜鹊散去，乌鸦在警笛声中不见了踪影。
　　 “表弟呀！我早就跟你说过，开饭馆不能用太漂亮的服务员，惹祸！”老李自言自语地摇着头朝车间走去。
　　 “怎么会这样？”
　　 猴子看着远去的警车摸着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