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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晓荷】二婶家的磨坊(散文)


作者:水墨丹心 布衣,480.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107发表时间:2021-01-30 09:48:34


   “又尥蹶子、又弹蹄子,还偷吃,一会儿不‘嗨’!站那不走——就歇着。”磨坊里不时传来二婶的高嗓门,像是跟驴发脾气,又像是自顾自说。早前的磨坊支在自家的巷道,土坯草屋间节小,每家三丈八尺,三丈是住房主屋,八尺则为前后过道,为几层住户的进出通道,地下则埋有陶制涵管出水。在那肩担瓢舀的年代,没有这么些大车小车,所以相邻两家的过道搭起来就成一间房,再留出二尺多宽的前后门,够人挑担行走就行。就这间过道里支上一盘磨,便是磨坊。磨面时,后门挂领草帘用来挡风。先辈选址盖房,做过整体规划。一里多长的村庄,因房门朝向不同,分东南向西南向,使村庄形成弓形,首尾相望,每个宅基又可建多层房屋,以御草寇、土匪、地痞等。虽是低矮的土坯房,规划、建房都很讲究。
   二婶家的磨坊,可磨一个队住户吃的面,谁家磨面,去队里牲口房牵条驴来,自家看着用罗筛筛面,没收付费的概念。赶到年关更要加紧,上午你家下午他家,几头老驴也轮番上阵。一年来留上搁下省点细粮,磨出面来蒸馒头、包包子、馏圆子,要么小麦掺上绿豆豇豆,磨出来摊豆饼,给一家老小过个红红火火的年。几头老驴有顺善的也有犟的,犟驴懒驴都不愿用,这不,二婶家就轮牵来这头犟驴,活干的慢不说,动不动就偷吃磨盘上的面麸还尥蹶子。那时就搞不懂,驴的两眼被蒙上的怎能看见呢,奥——原来它的嘴离磨盘近,头稍稍一歪就能够着,况且驴脸又长。尥蹶子很吓人,驴屁股一撅后腿腾空,不停地乱踢乱蹬,上下翻飞,听得“噼里啪啦”,直至挣脱驴套。不过驴也不笨,怎么踢蹬都碰不着磨盘,知那磨盘是青石板吧?
   磨面家家轮流,老驴可以调换,磨仅一盘从早到晚转,磨齿磨损快,磨眼下粮也慢。通常一个多月,请邻村两位石匠师傅来锻次磨,这腊月里就得锻两次。头天捎口信去,第二天吃罢大时饭,两位背着錾包颠拱颠拱就来了。两人把上片磨抬下来,其厚度二十左右公分,直径在八九十公分,齿面翻转朝上,从而沿齿槽用锤敲击錾子逐个錾。齿牙间隔几毫米,深浅也在几毫米,一片磨估摸有一百几十斤重上千齿槽,每条槽沟都得錾,其深浅宽窄都该一致,这要看师傅的技艺,把握錾的方向和锤击的力度。另一片磨是焊(粘)在磨盘上的。那时水泥稀缺,用石灰与黏土混合,粘接度很高,同样焊磨筋(轴)也用此法。磨筋是铁匠打的,分公母,钢性强,磨正中凿个孔,塞进钢管钢柱。搬开上片能看到磨筋明晃晃的。等两片磨锻好,麸皮重又摊进磨膛合上。磨眼有大小两个,开头磨粮食用小眼,往后磨麸糠用大眼。磨头上的粮食要不间断地用手拢到磨眼,以免转空磨损坏磨齿。长拉磨的驴有灵性,感觉拉空磨时自动停下,一来没有嗡嗡声,再是拉撬磨的棍也沉重。偶遇特殊情况,驴生病或下崽,要人工推磨,用杠杆原理推着转,两边撬上粗棍,两人或四人,人多省力。磨山芋干面时,磨坊里就像起雾一样,腾腾的从门里往外喷,待完工后,人的头发、眉毛、睫毛、鼻孔......哪哪都是白的,好似隔世的白发魔头。
   有一次我娘在磨坊,吆喝我把小斗子和葫芦面瓢送去。我家到二婶家隔条水沟,有座青石板小桥连接。我一手拿瓢一手拎斗,吭哧吭哧准备过桥,感觉有些吃力,就把小斗套头上,或许轻松一点,或许顽劣好奇。我那时四五岁吧。走着走着走下了桥旁的坎跌进水里。冬季水不深,可我的脚不着底,呛了几口水,亏好有一层薄冰,还有穿的袄子棉裤,不至于很快沉底,本能喊叫救命,别人也听不见。后被找我的小叔捞起时,小斗还扣在头上呢。
   小时候,我喜欢在磨坊玩,多在玩泥巴。平正正光滑滑的石磨盘,站旁边高矮相当,揉泥顺手。我们几个小伙伴围成一圈捏泥炮,比谁摔的响摔的大。时而顺着摔,时而一起摔,顺着从小炮到大炮,“嘭”!“嘭”!“嘭”!……类似“哆”、“唻”、“咪”……声,一起摔就喊声预备齐——“嘭”!这样玩兴过了,再做拖拉机、汽车,战争片里的飞机大炮,村村通的高音大喇叭等,像与不像不知道,玩的过程很重要。我们在磨盘上玩泥,二婶不撵,有吃的也给我们。记得二婶用烀熟的山芋切片,晒到大半干吃,甜丝丝肉津津,嚼劲十足。每次玩后,二婶就拎水刷磨盘。那时我们并不懂,二婶离婚嫁过来,婆家不给她孩子,可能因此喜欢我们。再往后二婶陆续抱养几个,现下各自成家,也很孝顺。
   在那生活艰难的年代,我常咕噜肚子饿,奶奶就说,“人是一盘磨,睡倒就不饿。”似乎有道理,看看磨不动的时候像在睡觉,磨眼就不吃粮食了。可能睡着了就不觉饿了,而醒来肚里还在“叽里咕噜”叫唤。往后才知道,那是奶奶在哄小孩不闹人呢。那个时候,我不爱哭、不骂人,成年人都好逗我,这可能与我秉性愚拙有关。别的小孩摸一下吱哇一声,惹了就骂,骂得很难听。娘说我,“这孩子以后恐怕是孬子”,奶奶就说娘,“你才是孬子哩。”住后层的堂哥,犁秧田逮一条小黄鳝,如筷子长短,故意在我面前显摆说,“想玩把鼻子伸来我刮两下”,我怎不想玩呢,不自觉地闭上眼、昂着脸、伸着头,把鼻子送过去。当意会到他占我便宜,几天没理他。隔壁二爷逗我,你奶再说磨睡倒不饿,你就说“人是一盘碓(舂臼),睡倒饿的不能睡。”是啊,看看碓锤在碓窝里,不用时斜靠在窝壁上,舂粮食时自上而下锤捣,这样,闲忙饱饿都不能睡。想想,还是信我奶说的,肚饿也可减轻一点。
   进入八十年代后期,生活有了较大改善,家家户户收的粮食,除了上交国家的还有余粮,而且以细粮为主。二婶家的磨坊也应势升级,原主屋并过来一间,门口侧旁又盖一间厢房,石磨换成几台机器,面机、稻机和通粉机(饲料机),用一台柴油机带动,效率是石磨的数十倍,相邻几个村庄的吃粮都来加工。天晴地干,人们搭帮结伙拉架子车过来,进入腊月,机粮食的排一溜长队,逢雨雪天则挑着担过来。粮食不称重量,一袋五角,从早到晚,二婶家的柴油机总在“突、突、突——”。一台柴油机用起来也不方便,这家要机小麦那家要机稻谷,扒掉这台机上的传动带换到那台机上,如此柴油机就得熄火,重起又要握住摇把拼力摇。才停的热机发动还快一点,冷天,早晨开机需用开水倒进水箱烫才好启动。
   到九十年代中期,改装上电马达带动,机粮食的速度“更上一层楼”,可没几年村里的青壮年陆续外出打工,留守的是为数不多的老人孩子,来机粮食的大打折扣;乡办企业建了一个面粉厂,粮食可以直接换面粉,还省略了先前淘洗小麦的工序。划算下来,开机房不如二叔外面打工挣得多。在庆祝新千年到来的热烈气氛中,二婶家二三十年的磨坊关张。
   从毛驴拉石磨,到“油驴”(柴油机)带铁磨,再到“电驴”(马达)带铁磨,每一次磨坊的升级改变,和加工粮食的不同,无不折射出我老家由穷到富的发展进程。如今,土坯磨坊成为记忆,惟有支棱在二婶家楼房门口的石磨、磨盘还静静地躺在那。每当我凝视它、抚摸它,仿佛还在讲述,那窘困年代属于它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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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讲述的二婶家的磨坊往事饶有趣味,它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充满着作者深情的怀念。在那个物质和科技不发达的年代,磨坊的磨面都是很原始化的,那就是驴子拉着青石板的磨盘加工那些粮食。二婶家的磨坊就是这样操作,它承载着一个队父老乡亲的加工。关于磨面的场景,作者进行了细致生动的描述,很真实地还原了那时候的磨坊工作状况。尔后随着社会的进步,二婶家的磨坊也在一步步的升级,石磨换成几台机器,到后来改装上电马达带动……二婶家的磨坊变化,正如作者所言“,每一次磨坊的升级改变,和加工粮食的不同,无不折射出我老家由穷到富的发展进程”!充满乡土气息的作品,令人触动和思考。佳作推荐共赏。【编辑:叶华君】【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1020800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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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叶华君        2021-01-30 09:50:51
  拜读精彩,感谢老师赐稿晓荷,创作辛苦了,奉上香茶一杯!
叶华君,成都市作协会员,东部新区草池街道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工,我有一颗善感而质朴的心,我爱我的家乡我的亲人!QQ1052430610
2 楼        文友:水墨丹心        2021-02-10 20:00:55
  谢谢叶老师点评与鼓励。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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