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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菊韵】门前那座桥(散文)


作者:黄金山 进士,7527.77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846发表时间:2021-02-02 18:35:58


   我家沙地沟,沟不算宽大,平均深四米,宽五米多,下游最宽处也不过六米。水是从金字山发源,经过暗流冒出来的,20世纪70年代前,沟里四季都有潺潺的清流,从不干涸,平时水深一米左右,水里有鱼虾,沟的石头缝隙里还有蚌壳和螃蟹等小动物。沟的东边住着张家,文家、朱家、马家、梁家和我们几个农户,也就三五家人,且每家生活都不算宽裕。沟的西边却是好几个大院子,大地主冉德卿就住在沟西,他的院子最大,从土改时期到如今都是村委会驻地,光这个院子就有二十多家人户。除了地主大院,还有“村坊”“四合”“龙家”等几个院子,居住着200多户人家,都靠大路与集镇相连着,家家生活也都算富足。这条沟把村分割贫富不均的两极半。
   离我家门前二百米远就是那条沙地沟,沟虽然不算宽,水也不算很深。但是四五米宽的沟不要说我们小孩过不去,就是一般大人也是难纵跳过去的。因此,我们沟东边的几家人要到对面院子去办事,没有桥可走,就只有在沟里水流浅缓的地方搭上几个石头,人就踩着石头从上面过去。人们把沟里的这些石头叫做“跳墩子”也算是“桥”了。从跳墩子上面走,空手还勉强可以,一旦挑着担子、背着背篼那就极大不方便,脚踩在石头上,人总是颤颤悠悠地,心里很不踏实。但是没办法,我们沟这边的人家到村里,集镇办事,都必须踩着这个“跳墩子桥”过去,真是不方便的。两只脚踩着那很不稳固的石头上,身子摇摇晃晃,特别是老人、妇女、小孩过河时都是提心吊胆,一不小心就要掉到水里去。不时就有人摔倒在沟里的不好消息传来。人们心里盼望有座桥,但是那时是没有人来领头,谁愿意来为几个贫困农户修桥呢?一年一年人们都是踩着“跳墩子”过沟去又回来。
   我六岁启蒙读书,要到沟西那边去才有学校。我天天踩水过沟,大人很不放心。爷爷就去与挨得最近的文家去商量,两家联合出力,在沟上面建个桥。爷爷对文家主人说:“搭桥修路是做善事,我们一起做一回吧!”爷爷嘴皮磨破,文家就是不同意。文家主人说:“我家又没得小孩去读书,不干这个事,你家有学生,你就自己搭桥吧!”
   爷爷是个争硬气的人,对父亲说:“为了我的孙娃读书,我们自己来搭桥。”于是爷爷就带着的父亲,从自家山林里砍来五棵大杉树,把树干裁锯成六米长的五段,横搁在沟的上边,两头和中间再加上几块木条,捆扎起来起连接作用,就成了简易木桥。简易木桥虽然只有一米多宽,但是人可以背着、挑着东西从上面走过。自从爷爷修起了这个简易木桥,我们沟这边的人都喜欢从桥上到对面去,觉得还是要比踩“跳墩子”方便得多。朱家的主人说爷爷真是做了大好事,修桥时应该来帮一把的。有了这木桥,我只要小心一点,也可以独自走进入村小学读书了。
   我一启蒙读书,成绩就好。教我语文的老师,名叫冉广异,是在县城里读过两年“简师班”的,相当于后来的高中生,那时算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人了。他对我爷爷和父亲说:“你的孙子读书不错,你们务必要把他培养出来。”
   我每天从简易木桥上经过,一天一个来回。早去到校的途中,还要站在桥边玩玩,看看桥下水里的游鱼和小虾,看看晃动在水里的天光云影。放学回来时,我还下到沟里去玩一阵水,有几次还抓到小螃蟹,我那时总觉得沟里的水对我很温柔,沟上的桥对我很宽容,一个托我经过,一个供我玩耍。因此我喜欢这简易木桥,喜欢这个载着清流的沟。
   可是有一天下午放学,我走到简易搭桥的沟边,却无法从上面走回家了。那简易木桥不知为啥原因倒塌了,一头栽倒在沟里,一头朝着天空。我只好脱下鞋袜,摸索着踩着“跳墩子”下水走,我小心的在水沟里踩水走,走到沟中间,脚踩着一个圆鼓鼓地硬东西,我大胆的伸手去抓,提出水面一看,竟然是一只大乌龟,足有一斤多重。我高兴地提着乌龟回到家,爷爷也很高兴,接过乌龟就放到一个装有清水的木盆里,爷爷说:“乌龟是吉祥物,我把它养起来,让它给下几个小崽子。”
   我问爷爷:“木桥为什么栽倒水里去了?”爷爷一听大惊,“啊!是谁把木桥弄坏了。”爷爷就不顾天晚,就跑出去查访,天黑好久才归家。大声地对家里人说:“文家的那个老汉,从集镇卖到一条牯牛,牵着回来,过桥时那牯牛走到木桥上,两只脚踩偏,把桥搞倾斜栽起来,连人到牛一起栽倒下沟里去了,牛的脚和人的脚都受伤成了跛子……”奶奶一听大笑:“谁叫他分钱不出,还走我家桥啊!天就不容这种没有善心的家伙!”
   爷爷没有搭理奶奶的话,连夜带着父亲,费了很大力气,还得到马家大儿子的助力,才把那简易木桥修理好。我第二天依旧从桥上走到学校。爷爷说:“马家的大儿子还不错,见到我们在修理桥,就来帮助了,还很像个人!”
   简易木桥方便了我们住在沟东边的几家人,也驮着我读到了小学四年级。风吹日晒,人踩牛践,做桥的几棵杉树开始发裂朽烂起来,一些不知名的虫子也在木头里钻孔做窝。木桥没有言语,依然承载着不轻的负担。
   六月中旬,夏雨连绵数日,还竟然暴发山洪。那洪水势若脱缰野马,浊浪盖过田野,溢满沟壑。一夜之间把那简易木桥冲得无踪无影。爷爷望着那滚滚流水,怅然地流下眼泪:“我的桥呀!你到哪里去了!”
   没有桥我也要到学校去读书。我虽然有了十来岁,但是要从涨满水的沟里走过去,那还是很玄乎的。那早晨,我伸脚试探几次,都不敢从“跳墩子”踩过去,站在沟边,望着滚滚地流水发呆。沟西边居住的姚家大姐看到我无法过河,就主动过来帮我。姚大姐说:“你趴在我背上,我背你过沟。”
   姚大姐踩着“跳墩子”石头,水漫过她的膝盖。我趴在她的背上,安全地过了沟,下午姚大姐又背我回到沟的东边来。一连四五天,姚大姐那温柔的脊背成了我过沟的“桥”。我对爷爷和父亲说:“多亏姚大姐天天背我过沟。”爷爷说:“你天天要人家背去送来,也不是长久的办法!我们还得修桥才行!”
   好在父亲这时已经学会了石匠手艺,可以独立开工了。于是,苍老的爷爷拄着拄杖,父亲背着铁锤,錾子走进山里寻找能凿成石板的大青石。决定要在沟上搭一座让洪水也冲不走的石桥。好不容易找到一方石头,父亲与爷爷合力打造,一连干了七八天,打凿出四根五米半长的青石条。可是一根石条就有三四百斤重,爷爷和父亲却无力把石条搬运回来。
   住在东边的朱家、马家、梁家、张家见到我们家要修石桥,他们觉得不出一点力,就在不好意思从桥上过路了。于是几家人都合力来帮忙。从大山里抬回青石条,又稳稳地搭在沟上,父亲又在小石桥两边加上石锁固定。一座小石桥建成了。沟东边的几家人都很高兴,文家主人说:“我们今后几家都要互相帮助,对大家都有好处。我再不像以前那样自私自利了。”修成一座小石桥,竟然凝聚了一方人的心。
   小石桥桥面较宽,太好走了,走在上面一点都不晃动。小石桥把下面的沟水遮盖着,沟水竟然成了一个有二三平方的小塘。水清清的,亮亮的,简直太诱惑人了。每天早晚上学放学,我都站在小石桥上望着那桥下的水塘,让自己的身影清晰地晃动在里边。那天下午放学,太阳还没有下山,余热还很有温度。我再也按捺不住到去塘里玩水的心情了。我脱下鞋子,踩着跳墩子石头,又把衣裤一脱,进入小塘里洗起澡来。清清的水,打湿在身上一片凉悠,我感到舒服极了,就把身子全部浸泡在水里。
   小石桥上的行走人,根本没有发现我在桥下洗澡。真是天然的洗澡好去处。只要天晴,我都趁放学回家的机会到石桥下玩一会水,洗一回澡。一个月里,我竟然又有了意外收获,我可以在水里漂浮起来了,我在小石桥下的水塘里学会游泳了……
   我来回走在小石桥上,从春到夏,从秋到冬,读完了小学,读完了初中,又进入了县城里一个师范学校。一晃就是十几年,这十几年,都是爷爷和父亲,还有住在沟东边的几户人家合力修建的小石桥把我驮过来的,是小石桥默默把我背过来的。
   我是长成人了,可是背我的小石桥却老了。爷爷走了,父亲头上出现白发了。门前那座小青石桥上面也长满青苔了,好多处被杂草掩盖了,桥身也被风霜侵蚀,出现裂口裂缝,桥面也被行人踩踏出一些坑坑洼洼。我们东边的几户农家,把种出的粮食,养出的生猪,家禽,还有把从山里采回的特产,都挑着,背着、提着从小石桥上经过,到集镇街上换回油盐,换回甜蜜和温馨。小石桥忍受着重压,默默无语。为了我的长大,为了我们沟东边的四五户人家的生活,小石桥真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1968年10月,我师范毕业了,可是一时无法分配到工作。在寒风中我来到小石桥上,抚摸着那青青的石板,思绪万千,桥啊!小石桥啊!请你告诉我,我今后该走向何方?我该如何去面对生活。可是小石桥却没有反应,没有回答我的问话,也许它听到了,也许它根本没有听到吧?
   我毅然扛起锄头,挑起粪桶,走上小石桥走进生产队的田里,准备扑下身子当一个农民,继承父辈在庄稼地里耕耘。
   10月底,三个穿着军装的人顺着西边大院边的山路,走上我家门口的小石桥,径自来到我们家里。为首的军人一脸络腮胡子,穿着四个口袋的军装。他说:“我是接兵连的,接你去军营当兵,你去不?”那时盛传“当兵光荣”“当兵也是读大学”的口号。我面对现实,就说:“只要体检合格,我跟你们走就是。”
   好男儿一诺千金。就这样,我从家门口的小石桥上,走进了军营,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里的一名特种兵。在军营里我刻苦磨炼,接受艰难的摔打,成为了真正的战士。是军营,铸就了我坚贞不屈,性直豪爽的性格,是军营锻就了我力拔困难,敢于进取的勇气,是军营奠定了我一生与艰难困苦做斗争的耐力,在军营我虽然没有实现入伍时“当上将军”的愿望,但是却成就了我正直无私,不贪不淫。甘于奉献的人格。
   1973年阳春三月,我终于被退伍复原了。我从远方又回到家门口的小石桥上。小石桥还是像先前一样,慈祥的接纳着我,让我站在它的上面看看家乡的山,看看桥下的沟,看看那些农田,看看那些在地里辛劳的农人。小石桥好像在对我说:“你呀,得学学我,放到哪里就安身在哪里吧!万物都是总有自身价值的!”
   我走过小石桥,回到贫困的家里,决心再振着精神,继续当个农民,为社会生产出吃不完的粮食,一样为祖国做出奉献!
   就在我退伍回家的那天下午,我正在打磨我的镰刀锄头,准备第二天一早去生产队干活。在傍晚的阳光下,有两个大个子男人走上门前的小石桥,一路说这话来到我的家里。前边那个高个子亮起大嗓门对我说:“你退伍了,我们村里小学差教师,你明天就去学校教书吧!”
   我一下惊喜起来:“真的呀?”拉出板凳和椅子让来人坐下。
   那个稍微矮胖的人说:“这是你们村的陈行政书记,他上午向我要老师,我就想到你了,你本来就是师范毕业,是应该教书的。”
   陈书记介绍说:“这位是区里教育站的彭世国站长。他相信你一定能把书教好,把学生培育好。我们决定请你了……”
   于是我就接受了当教师的工作。陈书记,彭站长又从家门钱的小石桥上走了。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激动和兴奋地来到小石桥上,把这座爷爷父辈们建造的小石桥再次细细地看了一会,就大步走进了村了的小学,做起了我那一干就是40年的小学教师。
   门前的那些桥对我简直是太重要了。没有桥,我越不过浅浅的沟壑,更难走过大川大河。是门前的简易木桥伴我启蒙,是姚大姐的肩背“桥”给我解难救难,是小石桥牵我到师范学校学到知识,是小石桥送我到军营得到锤炼。如今又是小石桥让我获得终身拥有的正当职业。啊!漫漫人生路,没有桥是绝对无法走过去的。自然界里的“桥”不可少,人生路上的桥也绝对不可少。
   2018年,州市镇三级政府给沙地沟村派来了扶贫工作队,还派来了颇具实力的“尖刀班”干部,经过扶贫堆和尖刀班干部全面考察,决定整治村的环境,改变面貌,让全村村民家家致富。决定撤销我家门前的那座陈旧的小青石桥,兴建一条宽六米的钢筋水泥桥。挖挖机开进工地,建筑工走进工地,家门前一阵史无前例的热闹。不到三个月,水泥钢筋桥建成,还联通了到集镇的大公路。从此我们沙地沟东边的几户人家就方便多了,马家、文家、张家、梁家都新修了新房,还买起了小车。“滴滴,滴滴”小车大车摩托车都从我家门前的桥上飞过。
   我此时已经退休了,看到家乡的巨变,看到门前桥的进步,深深感到,党的政策、社会制度,社会风气都是人民生活幸福的桥梁,人民要过上还生活也是绝对离不开这些重要“桥”的。我同时感到,人要懂得报答“桥”的恩情,没有桥,你就会栽倒沟里,淹在水里。“桥”给予我们方便,“桥”给了我们福利,我们每个人都要爱桥,护桥、守着我们的幸福桥!因此,我要求自己“退而不休”继续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发余热。在年近古稀的那些年月,我欣然接受镇政府安排,担当镇关工委副主任,担当离退休老年支部委员,继续为传承家乡文化、教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以此来报答那些曽给我搭“桥”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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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品读散文,门前那座桥:那是载着作者,走进学校,走进军营,走上三尺讲台的不可或缺的人生之桥,它承载着岁月的沧桑,人生的喜怒哀乐!见证着作者成家立业的每一步历程,虽然现在荒芜掩盖了破损,苔藓隐去了疤痕,足迹越来越深,可在作者心目中,依然倍感亲切,因为那可是祖辈、父辈为了让自己越过沙地沟去求学的启步之桥,也是祖辈的爱心之桥。所以呈现在作者笔下,充满珍爱就不足为怪啦。人是有情动物,凡养育恩,协助情,帮衬谊怎可忘怀。作者老师,性情中人,所以才有作品频频发表,因为万事万物皆可入句,花鸟虫鱼都能入诗。所以老师才生活在诗情画意里。何计其他。推荐佳作,问候老师,敬茶!【编辑:叶雨】【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10208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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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飞云流瀑        2021-02-02 18:38:33
  特别推荐感恩作品 门前那座桥 见证者作者走向人生的各个阶段,与桥相濡以沫。
回复1 楼        文友:黄金山        2021-02-03 08:14:47
  进来很忙,抵抗疫情!早上好!
2 楼        文友:黄金山        2021-02-02 18:42:01
  家门前的桥,我终身不忘。从家门走上社会的桥,我久久铭记。我爱小桥,我更爱那些能够给人民建筑起幸福桥梁的社会制度,永远都爱那些为人民设计幸福大桥的英明领袖!谢谢老先生辛苦编按!敬茶!
活到老学到老
3 楼        文友:黄金山        2021-02-02 18:43:35
  叶雨、远近、刘银科、素心如雪、钟声、飞云流瀑、水墨砚儒、苍墨、瘦马、枫魂帝星、静虚散人、烟花这么凉、类猿人、善水游鱼、清影凝霜等等大老师的精心修正和辛苦编按,诚心帮助,因此才能得到“优秀”“精品”之类的喜报鼓励,是我的精神得到安慰!这些好人都是使我能到江山文学网菊韵社团的“金桥”。没有这些可贵的无私奉献的“桥”我是在这里呆不下去的。他(她)们都和我家门前最亲密的桥一样,一样的关爱我、鼓励我、鞭策我!
活到老学到老
4 楼        文友:黄金山        2021-02-03 08:14:28
  进来很忙,抵抗疫情!早上好!
活到老学到老
5 楼        文友:苍墨        2021-02-03 09:24:27
  桥是幸福桥,兵是特种兵!点赞!
6 楼        文友:瘦马        2021-02-03 15:06:26
  老师的文章里都是悠悠的岁月,让人感怀的故事。很有质感的佳作,欣赏学习!遥祝春好!
7 楼        文友:黄金山        2021-02-11 00:25:47
  贺新郎•菊韵秋月团拜祝福语
   一社精英伍。庆牛年、同心奋进,举旗云柱。挥写春秋开怀处,更有标新无数。有叶雨、宝刀善舞。玉笔振兴秋月树,聚英豪、再唱乘鸾赋。庚子疫,早轻度。文华殿上功高著。有秋风、大梁肩挑,流云瀑布。儒墨枫魂烟花顾,远近钟声守护。浪波里、兰舟摇橹,万里江山前列驻。送飞鸿、跃进文山去。为菊韵,敲金鼓。
活到老学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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