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初一的太阳(散文)
“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一千年前陆游写除夕,题为《除夜雪》。今年春节无雪。
酒,还是屠苏酒。旧日辟邪的桃符换成了新年的“福”字,春联、窗花和一盆盛开的蝴蝶蘭充盈在新居里。屋里屋外,气象一新,人也精神了起来。
昨天,佳肴数十味,排宴得福楼,按照惯例,大年三十这天是全家团聚的日子,约定的时间,大家陆陆续续都来了,加上老爸的保姆和她的在西安上学的儿子,一桌十八口。四世同堂,今年除夕,兄弟姊妹也是聚得最齐的一次,仍有海外和北京的俩侄子未归。儿孙辈给我们老辈敬酒拜年,我们给老爸拜年。听五岁的侄孙豆豆稚气地说:“牛年大吉!牛气冲天!属你最牛!”我们说你太爷最牛!老爸九十六了,属牛,今年是他的本命年,红衫红围脖,打扮得一身红,喜庆,他很高兴,老人家频频举杯,祝福儿孙们事业有成。
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怀念我的母亲,她去世已经十六年了,母亲往年节前节后忙碌的身影总在我的眼前。如今,如此盛年,母亲如果和我们在一起,该有多好。往事如烟,往事并不如烟。
昨夜的“春晚”并无亮眼之处,我有一眼无一眼看着,噼噼啪啪,窗外,起起落落绽放着烟花,手机在手,一夜间,微信群里拜年的祝福连绵不绝,我依旧守岁。时代的进步连一声问候都如此的廉价,比如这手指一点一划,我只回复:年好,家好,日子好!
昨晚,出乎意料,我家的燃气灶熄火了,天然气用完了,大年下的,哪儿去购气?!夫人开始捣鼓“网购”,一百元钱用微信支付了出去却上不到气卡上,一个“NFC”手机支付难住我们,电话找到“客服”,客服让“写卡”,又难住了我们,我对客服说:“我找不到网页,急!我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我现在是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拿着气卡,天然气没了气,我急。购气的一百块钱也没了,我急。春节晚会无心看,明天的早餐怎么办?”焦虑煎熬,漫漫如此夜。还好,两个多小时,数次“客服”,反复刷表,客服很耐心,我还不糊涂。“您会不会免提?”在客服的引导下,“我”——“设置”——“点击”——“写卡”……终于成功了。我说:“谢谢,祝你新年快乐!”她说:“不客气!”
一个老人和一部手机较劲,这个除夕夜就这样过去了,夫人问我:有没有成就感?
今天,大年初一,睡到半晌午我才起床,打开手机却看到海南的椰林湾邻居发来的视频“日出东山岭”,东山岭也叫小东山,誉为“海南第一山”,从海南岛我家楼上的东窗是看得到的,我已经好几年没去那里过冬了。那里,今早的日出,让有心人拍了下来,群山绵绵,太阳在黑霾间露出了一点亮光,慢慢的,半圆,全圆,金灿灿的耀眼,胭脂色的霞光氤氲着天空和群山,山脚下那片海也渐渐亮了起来,白了起来……
太阳升起来了,新年到了。太阳是新的,因为这一天是新的。年初一,赋予了太阳特殊的意义。太阳是旧的,日常中我们忽略过多少次日出日落。
我想起海明威的书《太阳照常升起》。旧时的年夜留在我曾经青春的记忆里,煎炸蒸煮,一屉屉包子出笼了,一盘盘饺子包好了……每年的除夕夜的零点钟声敲响,各家奔出房院,挂起鞭炮,一时间炮声四起,电闪雷鸣,空气中弥漫起浓烈的火药味……如今,禁炮了,人们说“年淡了”。什么是年味?是因为过去的穷,才显得春节新鲜得珍贵诱人;还是如今富了,昨天的鱼羊,今日的腥膻,不再期盼“过年了”?是那几件一年到头盼望的新衣服;还是窝了一冬,终于可以闹社火可以舞龙灯可以赶大集可以走亲戚的狂欢?昨天,一大早,我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洗漱,我的外甥和外甥媳妇提着烟酒敲门来给我这个大舅拜年,屁股还没挨着沙发就起身要走,说是“加班,忙”,说是“车还停在马路边,怕警察贴条。”是的,孩子们总在忙,他们有着自己的去处,如今的春节在他们眼里习如平常走走过场。今天上午我的外孙麦稻因为妈妈让他写作业而委屈得哭,他喊叫:“今天还要我写作业?!”是的,今天是大年初一,以前的大年初一是孩子们穿着新的衣服撒欢的节日,如今的大年初一,孩子们却寂寞得不知所往。不同的青春,同样的迷惘。海明威说,“然而,青春会成长,迷惘会散去。黑夜过后,太阳照常升起!”
我看到了初一的太阳,它冉冉升起,是那么得鲜亮夺目……虽然,我看到它时,它已经在半空中了。
辛丑年正月初一于浐灞半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