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春节我值班(散文)
一
已经记不清这是多少次春节值班了。
当我又一次走上春节值班的岗位时,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以往诸多节假日值班的情景便一起涌上心头,让我感慨万千,回味无穷。
作为一名铁路职工,从走上工作岗位的那天起,值班就伴随着我度过了一个个不眠之夜。不管是双休日,还是节假日,是平常轮休,还是非常时期,抑或是举家团聚的新春佳节。因为,作为全天候运转的铁路服务性行业,只要火车不停,每一个岗位都要有人坚守,每一个时间段都必须有人值班,值班是铁路行业须臾不可缺少的重要环节。
未参加工作前,对值班没有切身的感受,也不理解铁路行业还有值班这一说。总觉得值班,只针对三班倒的职工,长白班的人怎么会值班呢?直到参加了工作,独自走上岗位,加入了夜间值班的行列,才真正体会到了值班的深刻含义,并且越来越害怕值班,一百个不愿意值班。
那是在我独立上岗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和所有的师傅们一样,我担起了夜间值班的义务。何为义务,就是每一个持有上岗资格证的职工,都要夜间轮流值班,没有报酬,也不给调休,就是义务奉献。
听起来有点违反劳动法的意思,实际上与电务系统的工作特点紧密相连。
作为一名信号工,说得通俗点,就跟农村的电工差不多。不管是室内的组合架、封线盘和电源屏,还是室外的信号机、道岔和轨道电路,只要性能良好,运转正常,就什么事也没有,值班便可正常睡觉;但如果遇到哪台哪架哪组设备出现故障,影响了列车正常运行,那就必须快速处理并恢复设备正常使用。这个时候,往往就是最忙、最紧张的时候。业务技术水平高点的,很快就会处理;业务技术水平一般或差点的,不但一时处理不了,还会延时过长而酿成事故。
为此,信号工常常吊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值班就如同赌博,运气好了,一晚上啥事没有,运气不好的次次都有故障出现,整个晚上就别想消停。
现在回想起来,完全是业务不精的托词。
这也就是我最怕值班的主要原因。
然而,越是怕,就越是次次遇到故障,次次让我失魂落魄,紧张得要命。
记得那一年冬天,一个月内我值了四次班,每次值班,都会遇到设备故障,而且都是室外故障。不是道岔扳不动,就是轨道电路失去表示,要不就是信号机灯光显示错误,都是些非常棘手的故障。
冬天的夜晚,北风呼啸,寒风刺骨,我们值班的两个人,穿得如棉花团一样的作业服,拿着各种仪表仪器,一台台的设备判断,一个个的接点测试,一遍遍的反复试验,直到故障处理,设备恢复正常,才快速离开现场。
那时的我,虽然通过了上岗考试,可毕竟没有经过实践检验,一遇到故障就力不从心,无从下手,加上车站值班员的一再催促,就更加六神无主,热汗淋漓。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处理完毕,不是延时过长,就是走了弯路。事后再细细一想,又觉得有的故障并非很难,都可轻松处理,可当时就是一点办法没有。
这种事在后来的一段时间内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害得工长前后找我谈了四次话,并特意指定一名师傅手把手教我,才让我彻底认清了信号专业知识的学习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没有过硬的业务技术水平,在工区就无立锥之地,值班就别想消停。
二
也许正是基于这一原因,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更加刻苦学习信号专业知识。时不时钻进信号机械室,看资料,翻图纸,做笔记,画线路图,背接点号;并不厌其烦地请教师傅,分析故障案例,模拟故障处理。凡遇到设备故障,主动和师傅一同前往,在实践中锻炼,在案例中学习。
这样经过苦学苦练了两个多月后,我的业务知识学习有了长足进步,专业技术能力达到了能独挡一面的水平。不但不惧怕值班,还主动要求值班,好像值班是一位知识渊博的老师,只有通过值班才能学到更多的知识,也只有通过值班,才能更快的提高自己。
说来也怪,业务水平提高了,心理素质过硬了,值班的时候却一件故障没有了,平平安安地过了好几个月。这叫人还真有点不适应。有时晚上躺在值班床上,心里却暗暗在想:这个时候,有件故障处理多好,也让我紧张一回,显显身手。
但想归想,却不敢说给别人,遭人唾弃不说,还会害了大伙。在学无止境的电务行业,谁敢保证对每一个故障都能做到百分之百的处理。没听师傅们常说吗?有的故障,即使权威技术人员来了,也不一定能处理,何况我这个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新兵蛋子。
但不管怎样,我乐意值班了,哪怕是举家团圆的新春佳节。
我觉得这是锻炼胆量和素质的最好办法,也是提高业务技术水平的最佳时机,更是培养奉献精神的一次考验。
也就是在那一年的春节,我主动请求了值班,而且是大年初一和初二的值班。
当我把这一决定告诉工长的时候,他惊讶地看了我足足一分多钟,仿佛在看一个从来不认识的小伙子。直到我一连重复了两遍决定之后,他才如梦初醒地大声说:“好呀,好呀,我完全同意。有你这么高姿态的小伙子带头值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知道我的主动请缨解决了工长的一大难题。
往年的春节,安排值班是他最头疼的一件事。让谁值班谁说有困难,尤其是大年初一初二两天,更是人人困难重重。不要说是义务值班,就是给三倍工资,或者年后多调休几天,也没人愿意值班,好像不回家团圆就过不了年一样。
但身为铁路职工,值班是一种职责,更是一种制度和纪律。排不下去,就只有轮流,或者抓阄。如此一来,尽管人人心里埋怨,但总算公平,个个遵守。
这就是工长为什么在我主动请缨值班的那一刻,硬是半天说不出话来的主要原因。
其实,春节值班并非人们说的那样凄凉和悲催。虽然不能和家人共庆佳节,但陪在身边的有车站各系统的值班人员。往日里不太往来的这些工友,这时候亲切的就像一家人,都把各自准备的年货拿出来,在送给对方最吉祥的祝福中,共同分享,共庆佳节。再加上大年初一单位领导的拜年和慰问,更让值班人员有一种特殊待遇下的温暖和幸福。如果再往深处一想,春节值班的价值和意义,还真是一两句话不能表达清楚。
正是有着和自己一样千千万万个铁路职工的春节值班,才保证了铁路客货运输的安全畅通,让千千万万个游子得以回家团圆。不敢说这种精神是如何如何的伟大和光荣,但最起码心里感到舒坦。就像著名作家巴金说的那样:我不配做一盏灯,那么就让我做一块木柴吧。
三
也许这就是我从一个个节假日值班中感悟出来的做人做事之道吧!
也正是这一点,凡轮到我值班,我都欣然接受,凡谁有困难需要帮助,我都主动承担。尽管我也是多么的想回家团圆。
渐渐地,我的人缘越来越好,在班组的威信越来越高。
渐渐地,我的人生之路越走越宽,在领导的心目中是一个吃苦耐劳、踏实肯干的好职工。
渐渐地,我被班组推荐,被党委办公室看中,被领导表扬,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就被调到机关党委宣传科工作。
身份变了,岗位变了,工作性质变了。唯一不变的是节假日的值班。
每个假期,或者说每个春节,我都要值上一两天、或三四天的班。
记得我刚到宣传科的那一年,正好年底又安排我初一值班。那次值班,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时应对各种各样的设备故障,但也并非无事可做:一方面要及时了解现场职工坚守岗位的典型事例,收集整理,编发出刊,另一方面还要跟随领导,到最艰苦的站区慰问职工。
这对点多线长的电务系统来说,是一件非常艰巨的任务。因为,有百分之六十的职工长年累月坚守在偏远小站,忍受着远离家人的孤单和寂寞,平日里就很少回家,春节时还要承担值班任务。对此,他们最需要的就是组织的温暖和领导的关爱。
为此,每年的大年初一这天,单位领导都要安排党政工团组织深入一线慰问值班职工。
那一次,领导选择的慰问对象是:宝成线秦岭山区海拔最高的青石崖车站。
大年初一的早晨,到处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到处能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锣鼓喧天的轰鸣声。我们开着汽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山区小路向前行驶,直到爬上青石崖车站的山脚下,那种浓浓的年味依然弥漫在大山深处的上空。
停下汽车,我们又沿着一条陡峭的山路往上爬,虽然只有二百多米的陡坡,可我们用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那一刻,我们累得筋疲力尽,热汗淋漓。
我不知道值班的职工在看到我们的时候是怎样一种心情,但却清楚地记得,有一个职工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那语无伦次地表达方式,让我至今记忆犹新:“请领导……放心,我们……一定坚守岗位,确保设备……安全无事。”
回来的路上,领导对我说:“看见了吧,这就是我们的一线职工,他们的要求并不高,看中的也并非是慰问品。他们要的是一种温暖和组织的关心关爱。你一定要好好挖掘这些闪光点,大力宣传,让更多的干部职工学习他们。”
领导的话,让我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思索中。是啊,作为一名刚刚从现场调到机关的我,又何尝不是和这些职工的想法一样。他们真的不图别的,只为组织的温暖和领导关心关爱。
回来后,我用了一晚上时间,收集整理了许多大年初一现场职工坚守岗位、默默奉献的人和事,并及时以《快讯》的形式宣传给全段各车间班组,极大地鼓舞了大家的士气,调动了干部职工保安全的积极性。
虽然我没有和家人团圆、共庆佳节,也饱受了思念亲人的期待之苦,但心里却是如春天般的温暖和惬意。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之我不断的学习和努力,工作岗位多次发生变化,尤其是担任了单位工会主席以后,对职工的关心关爱就有了更充分发挥作用的舞台。多少次,我利用节假日的值班时间,深入黄土高坡的沟沟坎坎,把组织的温暖送给职工;多少次,在父亲有病住院、家人盼我归来的节假日,我坚守工作岗位,忍受着思念家人的孤独和寂寞;多少次,在万家灯火、举家团圆的幸福时刻,我驾车奔驰在慰问职工的弯曲小路上;多少次,我把对家人的思念,寄托在坚守岗位的职工身上,和他们一起欢聚一堂,共庆佳节。
如今,我又一次地调离了现场,回到了机关,担起了全局融媒体中心的宣传管理工作。本想着远离了职工,也就远离了值班。没想到当又一个春节来临的时候,值班又一次摆在了我的面前,我必须主动承担,无怨无悔。
因为,值班和我有着不可割舍的渊源。我在值班中学习成长,更在值班中收获喜悦。
因为,只要我还是一名铁路职工,值班就永远伴随左右,它是挚友,更是老师。
今天,大年初一,年味浓浓,举国同庆,万家团圆,我坚守岗位,又一次的春节值班!
二零二一年二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