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节前夕，女儿欢欢喜喜地说起渴望过年以及过年时该有的吃喝玩乐。其实我也像她一样渴望过年，想放下一年的劳碌与疲惫，悠闲地坐下来吃美食，享受家人团聚的幸福与喜悦，与亲人们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谈论家长里短。
　　 修水这座山水小城早一个月前就弥漫着浓厚的过年味道。无论是大小超市、街道商铺，还是城北巷子、路边小摊，到处能见到喜庆的红色，散发着浓浓的年味。各式各样的对联、福字、红灯笼铺天盖地充斥着人们的眼球，各色各味的美食整齐有序地罗列着，挑战人类的味蕾。
　　 每逢过年前，我会带女儿到城北老城的大街小巷里晃荡，买些鸡鸭鱼蛋、牛肉羊肉、卤菜饺子、蔬菜水果等等之类的，备够充足的食物过年，再看看有什么新鲜的玩意或是没有品尝过的美食能否带回家。
　　 因父亲喜欢书法，偶尔路过卖对联的摊子，我会停下脚步，仔细看一看他们的字写得是否漂亮，对联的句子是否有什么新意。
　　 对于习书法的人，我始终怀揣着敬仰之情。他们并不简单，没有一定功底与才气是绝不敢立于众目睽睽之下的。他们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历经一年苦练，终于在年前将书桌搬至学校门口、巷子拐角处、岔路口等人流量大、人群必经之地，即兴挥笔泼墨。
　　 无论行书、楷书，他们都是一气呵成。他们用偌大的毛笔蘸上纯黑的墨汁或烫金的墨水，在一张张鲜红喜庆的对联纸上挥一挥，撇、捺、横、勾、点，运笔娴熟，姿势婉转优美，没几下功夫，一副写满祝福和愿望的对联便完工了。于他们而言，就像在纸上来一段或优美或豪迈的舞蹈般简单、畅快与惬意。每位客人的要求不同，他们便现场即兴创作，客人们笑意融融捧着合乎自己心意的对联回家，就像捧着新年的希望与愿景那般满足和兴奋。
　　 腊月二十四，我仍在上班。黄昏时分回到家，女儿一人在看电视。我拉着女儿的手，说：“走！妈妈带你去外面吃饭，算做庆祝。”女儿笑得无比灿烂。算起来，从年头到年尾，我陪伴她的时光少之又少，她放寒假，也只能将她晾在家里独自玩耍，总觉心中有所愧疚。如今的孩子，从小就得学会品尝孤单的滋味，成人们常常因忙工作、忙生存而无法给予孩子太多的陪伴。有时我会问女儿在家怕不怕，她会很懂事地回答我说不怕，她说她可以自己看电视、写作业或者画画、下棋，其实哪有不怕的，不过是无奈接受。
　　 腊月二十九，将小屋里里外外进行了一次大清扫。卧室、客厅、书房、厨房、阳台，一处没落下，窗帘、纱帘统统取下洗干净，用洗衣机甩干后挂起。又拿起抹布，擦屋内的每一扇窗户，直至玻璃透亮，毫无杂尘。地面扫一遍拖一遍，将沙发、茶几的位置更换一下，小屋像换了一个新模样，令人心情愉悦。再喷洒点茉莉花香的清新剂，顿时屋内香气扑鼻。
　　 过年，首先要做的就是除旧。于外，是清扫庭厨，窗明几净；于内，是清空心灵，除却烦恼。其次便是迎新，迎新风景，迎新气象，迎新心情。
　　
　　 二
　　 母亲打来电话，约我大年三十吃年饭。
　　 大年三十那日，阳光明媚，暖意融融。给女儿换上漂亮的衣服，扎一个马尾辫，带着她出门。女儿欢歌笑语，活泼得像只小燕子，一路上有藏不住的喜悦与激动，我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了，仿佛又寻回了小时候过年的心情。
　　 一进父母家，见母亲在厨房忙碌，她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手里包着布甲特有的牛皮哨子，旁边一只碗里装着炒熟的馅料，另一只篮子装满了已包好的或圆或扁的哨子，看着就能馋半天。作为布甲人，牛皮哨子是年节不可缺少的，红薯粉做出的哨子，吃起来特别有嚼劲。相比修水哨子，我更喜欢布甲牛皮哨子的味道，因为它有家乡的味道，或许是因为心灵深处那份浓浓的乡愁与情愫在作祟。
　　 女儿忙着换鞋进门，向着她外婆甜甜地笑着：“外婆过年好！”说完便跑进房间找她姐姐玩去了。
　　 我在客厅没瞥见父亲的身影，房内寻一圈，一转身才见父亲在阳光充足的阳台上安安静静地写字。任何时候，父亲都有他自己的乾坤，淡定，从容。书法能使人静心，静心才能练好书法。正是因为这份静心，父亲什么事都能做得细致，这一点是我所缺乏的。
　　 父亲已为我和小弟写好了新年张贴的对联，他每年过年都会提前几日将我们几个小家的对联写好、卷好，再用纸条封住，等我们吃完团圆饭带回自己的小家。
　　 转身回到厨房，母亲和曾开过餐馆的大弟在洗菜、切菜、炒菜，气灶上的高压锅在炖排骨，炒菜锅内在翻炒美味的菜肴。在这个全家团聚的日子，是大弟展示厨艺的好时机，他做出的菜肴色、香、味俱全，我永远无法企及。
　　 他一边翻炒菜一边与我笑着闲聊，说他生意与工程上的事情，我们谈起谋生难、挣钱不易的话题。我们都深知生活不容易，谁都是在一边疲惫感叹，一边不停地努力，尤其是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深感压力与责任在肩。
　　 门口传来敲门声，是小弟一家三口到了。可爱活泼的宇宸一进门喊了声“爷爷奶奶过年好”，便开始寻找上次他玩过的“小魔方”。小小年纪的他把魔方玩转得很厉害，几分钟时间将六面杂乱的颜色归为一面一色。
　　 父母家餐桌上方的墙壁悬挂着我爷爷奶奶的遗像。每逢过年过节，家里的美酒与菜肴最先敬奉给他们。父亲习惯性地摆上两双碗筷，倒满两杯酒，烧猪脚、腊肉、煎鱼、排骨汤、红烧肉、炒粉丝等一盘又一盘美味的菜肴陆续端上桌。
　　 父亲唤一家人都去餐桌旁，依次排列，恭恭敬敬面对着墙上的遗像，他嘴里喃喃说道：“阿爸、阿妈，今天是大年三十，没有什么可以孝敬您们的，桌上两杯酒、几盘菜您们先品尝下。今天孩子们都到齐了，祈愿您们在天有灵，保佑一家平安健康！”说完这句，我们一家大小老少一起虔诚地连鞠三个躬，算礼毕了。
　　 年饭最重要的是合家团圆，全家无一人缺席，这便是圆满。我们热热闹闹地谈话，喝米酒、果汁，敬父母、敬兄弟、敬孩子，吃着母亲辛苦准备的年饭，聊一年的生活、工作，每个人脸上挂满了因团圆而幸福的笑容。我们在饭桌上不谈过往烦恼，只憧憬新年能一切顺心顺意。
　　 从父母家出来，拿着父亲给我的对联悠闲地漫步回家。街道两旁许多店面已关门，辛苦了一年的商家们终于放下疲惫回去团圆，街道上车辆也不多，与平日车辆不停穿梭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越是到过年，街上行人越少，只有些许人手中还拎着年货在往家赶。我居住的小院内也是车辆稀疏、人流少，空旷安静得只能听见平日被忽略的鸟鸣声。
　　
　　 三
　　 大年三十夜，我打开对联，将它妥妥地张贴在门口，鲜红喜庆的纸上写着父亲的字迹，对联的内容简洁明了：
　　 横批：吉星高照
　　 上联：喜居宝地千年旺
　　 下联：福照家门万事兴
　　 简简单单的十八个字，却浓缩了父亲对我这个小家浓浓的新年祝福和祈愿，瞬间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忙完所有的家务事后，和女儿静坐在依山傍水的书房，通过透明的纱帘可以望见窗外的夜空和修城的夜景。浮桥对岸的万家灯火映照在修河的流水中，闪耀着流动的光影，格外的美丽。远处传来烟花鞭炮声，一抬头，见修城的夜空中闪烁着璀璨的烟花，那一瞬间迸发的绚烂与美丽令人炫目。
　　 女儿禁不住惊呼起来：“妈妈，快看快看！烟花好漂亮啊！”女儿的话语提醒了我，今年过年我竟然忘记了买烟花。其实我挺喜欢站在远处观看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既可以观看烟花绽放的全景，亦免去了自己放烟花的担忧与恐惧。
　　 我将买来的瓜子、糖果、巧克力、水果等食品装满篮子与果盘，在书房打开电脑播放一部电影，和女儿依偎在一起，边嗑着瓜子边看电影。我们时而被电影的场景闹得笑个半晌，时而抬头望向窗外美丽灿烂的烟花，幸福和满足在心底不停地蔓延……
　　 这一年，无论是平淡曲折还是轻松疲惫，无论是辉煌落寞还是欢喜忧伤，皆在我们阵阵的欢笑声中划上了句号。祈愿新年山河无恙，岁月静好，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