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难忘当年入伍时(散文)
时光如梭,岁月如流。十五载军旅生涯,恍惚昨日,虽青春已逝,懵懵懂懂的韶华年月也已镌刻于昨天,但刚毅刚强的印迹早已溶于我的血液,是军营这个大熔炉的培养,抒写了我的光辉岁月。走过,总会想到从哪里出发。当年当兵的往事,成为走进军营的序曲,历历在目。
一
思绪飞跃,回眸轨迹,那个火红的年代,参军入伍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是很多热血男儿的梦想,着绿色军装,握五尺钢枪是我儿时的向往和崇拜。
一九七五年的冬季,期盼已久的征兵工作如火如荼地开始了。这一年我正在郑口中学代课。
我人生的转折点就是从这个季节开始的,谁说冬天都是严寒的,我的冬季是人生最美的收获季。
当年38军的113师去我们县接兵,而去我们公社领兵的则是一位河南六九年兵的杨三波技师。他是河南禹州人士,当年是38军113师通信营通信技师。
时至今日我也习惯称呼其杨技师,从未改变过,也许就是那个时候给我留下的这一生都未曾改变的人生坐标让我难以忘怀。
为了能当兵,那些日子我们几位要好的同学整天在一起,一位叫申彦恒同学告诉我,公社里住着一位领兵的军人,别人都叫他杨技师,我们去找找他,我满口答应着。
我们公社属于城关,坐落在县城三道街南镇村的旁边,一共仅两排平房,公社武装部和公社书记在北边这一排房子里。我和申彦恒同学去了武装部,悄悄打听到了杨技师住处,随即便敲响了杨技师的门。
但见一位精神帅气的军人缓缓地开了门,一身标致的军装,让我眼前一亮,也让我的羡慕无法控制了,真想扒下杨技师的军装套在自己的身上。见到我们,杨技师很客气地让我们进屋坐下。杨技师个头大概一米七八的样子,挺拔的身材,绿军装在他身上,就像白杨树常年飞扬着枝条,红领章、红帽徽映衬着那张神采奕奕的脸庞,给人的感觉就是和蔼里透着严肃,有一种十分庄重的表情,这让我们俩个略显有点拘谨。但崇拜就在瞬间增强,愿望就在那时迫切而来,做一个军人,像杨技师那样,该多好!
杨技师先开口问道,是不是想去当兵啊?他出口的话就好像已经把我们收归了,我一下子安心了,不远的将来,我就是他的兵了。
我们俩异口同声地说道,是啊!真希望杨技师就像提着小鸡一样,把我们装进运兵的车子。
杨技师接着又问,为什么要当兵去啊?
我抢先按照事先打好的腹稿说,为了保卫祖国!说完不好意思的笑了。这些话看似是一个面孔,但真的是发自我们的内心,拳头已经攥紧了。
杨技师还问了我们俩的家庭情况,随手拿出笔记本把我们俩的姓名、家庭成分及家庭成员等做了记录。
从那时起,我估计杨技师就对我们俩有了初步印象。我们一路上上还琢磨,就这样乖巧的我们,杨技师肯定喜欢我们,我们还琢磨哪一个环节给杨技师留下不好的印象,没有。我们便不再往不好的方面去想,生怕想法会干扰了我们的前途。
这人与人之间也许就是一种说不清的缘分,从和杨技师见面那一刻起,我俩注定就有缘,这缘是眼缘还是其他什么,说不清也道不明。
当时公社武装部缺少一位材料员,部长是我们村的,和我比较熟悉,他叫王玉和。他说,没事的话来给我帮帮忙。我愉快地答应了,从此我会天天出现在武装部办公室,虽不是来上班,但从不缺勤。
就这样和杨技师接触的机会就多了起来,我内心想的是一定要给领兵的同志留下好印象,为我当兵铺平道路。
说起我当兵,从我记事起就对军人有好感。一九六九年我两个表哥去了66军当兵,记得走的时候我和我母亲还去送他们,看着他们穿上军装十分羡慕,那时我才十二岁。一提“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句话,我马上就想到了两个当兵的表哥。
文革时来我们县“支左”的空军某部,雄赳赳的列队走入县城,我作为学生去县城的路口欢迎,看着那整齐划一的步伐,便心生羡慕。离开人群,我找个没人的地方,学着解放军的步伐练习起来,抬脚很高,胸脯挺得笔直。就差“向右看齐”的口令了,因为只有我自己,我知道这是不合适的,真的想拉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小子,给我喊口令。
父亲被批斗,年轻的母亲带着我去军管会上访,接待我们的军人客气地听母亲反映问题,又是倒水,又是搬凳子,这些也在我内心引起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好感。
军人的形象似乎早已在我心里埋下了种子。表哥当兵后我要的唯一一件纪念品就是一顶军帽,我戴着这顶军帽一直到我被批准入伍,之后被我一位同学“抢走”。美好的故事,因绿军帽而记起,那次见面,还问那顶军帽的去向,已经找不到了。
关于军人的形象和事件,一直充满了我的大脑。我知道,如果那时我没有被检录成兵,我会发疯。就是到邻居家看着屋子墙壁上挂着的镜框里的军人照片,我都要理顺服装,做出我照军人照的样子,嘴唇呡一呡,得严肃点,帽子整一整,得端庄些。真的是一本正经,如果邻居是十分合适的,我都行一个军礼,惹得人家张口结舌,继而是大笑。
二
在我十五岁到十八岁的这几年间,每年的征兵季都是我不能放下的大事,每年都会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上世纪的一九七二年冬天,我所在的河北郑口中学校园里突然人头攒动,大操场上有几位解放军特别显眼,我们趁下课的时间跑了过去,眼睛里透着羡慕,真希望自己就站在他们中间。几位军人笑脸可鞠,说话和蔼。我想凑上前和他们说话,可不敢。
听体育老师说,够个头和岁数的可以目测验兵。当时我才初中二年级,仅15岁,只有一样合格,个头很高,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机会难得,就这样背着父母报名目测,要去参军当兵。凭什么!抗战时期,小八路才12岁,照样可以参军,现在我15了,怎么不行!我常常照样准备迎战的说辞,希望一辩就让征兵的人理屈词穷。
清楚地记得,当时的目测人是郑口乡医院的一位脸上有麻子的大夫。他让我们走进体育老师办公室,一个个过筛子,眼睛、口腔、双腿都进行了检查,最后还脱了裤子,撅起屁股看有没有痔疮。从此,我对自己的身体条件十分自信,我对外则说,自己是空军飞行员的资格了。
放学跑着回到家,兴奋地告诉了母亲,没想到的是,母亲没有高兴,还瞪眼“骂”我,你个小兔崽子,你才多大就去当兵?不行!态度十分坚决,似乎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把我一颗要当兵的火热的心浇了一个透心凉。那冲动现在想起来也确实不对,年龄不够肯定走不了。那一年我们班只走了一位叫徐和平的同学,当他穿着军装在我们班出现的时候,大家都投来十分羡慕目光。我都想上前扒了他的军装,自己穿上。我恨死他了,他抢去了我的机会。我就是这样不讲理。
一九七四年的冬天,征兵工作又开始了,这个时候我上高二年级。这次我是真的坐不住了,先去告诉了父亲,征得父亲同意后,给远在衡水行署粮食局当局长的舅舅打电话,让他回来帮忙。舅舅曾当过我们县的副县长,和公社书记都很熟悉,感觉他这个权力可以压住公社书记。我自信自己的“后门”够硬,今年肯定能走。
舅舅回来带着我一起去找当时郑口公社的王文安书记,书记说孩子还没毕业,明年的机会必须给他。实际他们不知道,我已在学校里当代课教师了。那年因为我上学成绩优异,学校让我在高中二年级开始就代课初中教学,记得工资二十元左右。
舅舅让我在公社门口等他。舅舅从小最疼我,我母亲在他兄妹四人当中最小,舅舅对我母亲关爱有加。那天舅舅没有回衡水,直接去了我家,和我父亲喝了酒。老哥俩都劝我明年再去当兵,我都要气哭了,心里埋怨我的舅舅办事不力。
这一年我很多同学都如愿地穿上了军装,像赵卫胜、李建国、葛志强、史金锋等同学都去了山西的28军。像王彦恒、朱广清等同学去了河南洛阳的二炮部队。
那年过了不到五个月,刘章明同学还穿着军装回来公差,去了学校,同学们见了都投去了羡慕的目光,他走在学校教室门前的路上,十足的精气神,十足的范。我知道他是在炫耀,但我不恨他,如果是我,我也要炫耀,我要一遍一遍地走,走几个来回才解气呢。
三
我的家庭是中农成分,这在当时来讲是不太有利的背景,按照那时候的政策,必须“根红苗正”,贫下中农优先。党的政策是中农属于团结的对象,不管怎么说,我要能被批准得要一番周折,我内心也有些担心,不过,我对希望不敢怀疑。
我们村想当兵的有好几个,杨吉栋根红苗正,父亲还是村支部副书记,争议不大。本家院里有一位叔叔叫吴光奎,因姥姥家地主成分政审不合格。杨志华也属于根红苗正的那一类,只是目测时就因为身体的原因被拿下。
听说我要去当兵,村里的干部几乎都反对,并且态度很坚决,毫无商量余地。我真不知是什么理由。也有人说,好不容易得到一个高中生回村,跑了多可惜。我不知为什么我成了讨论的焦点,为什么放行一个青年是这么困难。我认为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大人们也不想伤害我的心。后来我知道,我的前途被父亲决定了。可依然认为自己也是根红苗正,没有“问题”。
我把情况告诉了杨技师,杨技师分析了我的情况说,我去找他们。到了村里找到他们说,第一,他在学校是团支部书记,政治上可信;第二,为了解救一位迷失的孩子,他想办法给孩子送回家,学校门口现在还贴着一张大红表扬信,思想上可靠;第三,出身中农,家庭没问题,通过我们政审完全合格。你们村可以给两个名额,今年我要的这个兵必须走。还说,你们让不让他当兵,我都不管,我就看上他了,这样的兵是十里挑一。一席话,让人无语。
我没想到的是,我和杨技师接触不到十几天的时间,他对我有如此好的印象,在我内心的震撼相当大。那些年从“四清”开始到文革的十几年时间里,我们的家庭一直处于被“革命”和“造反”的状态,替我们家说话的人少之又少,我父亲在那时的历史也不怎么“光彩”。
好事多磨,那年征兵,本来七五年十一月份就开始了,不知什么原因,一直被推迟,到了七六年二月份才定兵,入伍通知书下发的时候到了二月底。
等通知书下来了,我们全家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我们村我和杨吉栋双双被批准入伍了。
家访的时候,杨技师去了我们家,父亲留下杨技师吃饭,感谢他对我的帮助。杨技师在推脱无奈的情况下吃了一顿饭,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两角多钱,说是伙食费。父亲不收,杨技师说,这是部队规定,不能让我犯错误。他强行塞给了我父亲。
那年的入伍通知书的发放也不同于往年,公社在县礼堂统一颁布,就像给劳动模范发奖状一样。公社把全公社民兵组织起来,上千人的礼堂座无虚席。
那年公社书记的讲话稿是我写的,我代表新兵表态发言。现在还觉得我的发言,是掷地有声,铿锵洪亮。整个大礼堂鸦雀无声,杨技师坐在观众席上,脸上始终露出欣慰的笑。
下台后,杨技师握着我的手说,很不错,稿子写得也很好,好好干,部队上需要你这样的青年,我对你抱有很大希望。
七六年三月五号晚上,我们集合去了县招待所,第二天上午踏上了去军营的列车。
回想起来,今天我还激动无比。杨技师用他耿直且无私的胸怀和优良的军人作风,在征兵战线付出了艰辛的劳动。不是因为他让我当了兵,而是他对兵源的责任心。
公社王文安书记后来说,这么多年来的征兵工作,第一个让我佩服的领兵人就是杨三波,他不卑不亢,情况了解细致,坚决对不合格兵源说不。
是啊!军队是国家的钢铁长城,保证合格兵源尤其重要,是对军队负责,是对国家负责。
吃水不忘挖井人,浸渍在我的生命里,是忠诚与奉献。我的改变有着杨技师的功劳。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人生中有着太多的意义,我无法用贴切的话来表达杨技师在我人生里的作用,一切归为缘吧。
在部队我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光荣的荣立了三等功,我光荣的提拔成为军官……
那一年,杨技师专程来衡水看望我,老战友相见格外亲切,见面时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我在衡水安排了最好的宾馆,陪着杨技师回忆那些美好的过往。
我个人的成长,是部队这座熔炉铸炼的结果。一个人在人生的关键处,就那么脚步,而能够引领这个人走好那几步的人,才是恩人,杨技师是我人生的领路人。
有一种氛围,一旦进入,就能让人沉醉。我沉醉于军旅生活十五载。有一种爱,品尝一点点,就觉得甜在心尖,甜得温馨。我一直受到官兵的爱护,成长,有着品尝甜蜜的口感,爽快而值得回味。有一种相遇就难以忘怀,我遇到杨技师,是我的大胆,也是他的对我无缘无故的善待善纳。有一个地方,去了就留下了一生的流连,那就是军营。难忘当兵的经历,更难忘当年入伍时。
人生的脚步总是向前,动力来自什么?我始终以为热情和主动,才是我们走出铿锵脚步声的力量。
2021年3月2日首发江山文学
不仅崇敬军人,更尊冰山老师,甚至为自己庆兴,一生赏军人,敬公安,尊老师。今无憾。
再问冰山老师您好,祝福万千。老师笔下无不丰满的华章,韶光正映东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