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追】蘑菇好滋味(散文)
一
天将午时,觉得有些憋闷,便出门走走。发觉路边的草丛里有些异样,我的目光被一个小蘑菇头吸引了。它顶着土黄色的盖儿,雪白的茎秆儿,憨乎乎的可爱。走近了,透过草丛的遮蔽,好像还很多。忙扒拉一下草丛,呀!伏在草丛下的蘑菇都露出来,还真的很多呢。密密麻麻,三五成堆,一个个小圆脑袋,大大小小,数不清有多少。
它是随着这个季节而行,不用召唤便自行前来。这种蘑菇在东北是很出名的,名字叫榛蘑,学名叫蜜环菌,是人工无法培育的几种菌类之一。无法培育就意味着珍贵,也正是如此,它在东北扎下了深深的根,同时,深深地植入了广大人民的心中,并且有着非常深厚的民众意愿。那道著名的东北名菜“小鸡炖蘑菇”,榛蘑就在中间扮演着喧宾夺主的角色,差不多抢光了小鸡的戏。有人干脆就把它列为“东北三宝”之后的第四宝,是不是掺杂进个人的偏执,且不去细究,就单单从千家万户里端出的菜肴里,便可以品味出它在人们饮食中所占的特殊位置。
这个收获蘑菇的季节的到来时,榛蘑总是抢先亮相的。在我的眼里,它的那个“榛”字,就是那个堂堂正正的“真”,是真正的蘑菇,是正宗的味道,是蘑菇中当仁不让的老大。
这是一个超级萌的季节,究竟有多少萌态,只有走进它们的世界,才会被萌到啊。这时候,我才发觉,也就这两天有些分神,它们便迅速钻出来,让山林来了一个大变样。
榛蘑这个老大,可不是虚名,是名副其实的大啊!它只要一出土,就会铺天盖地而来,差不多铺盖到了林地里的角角落落,就这个数量上,真的够大。此时,它就像一个团伙的老大,在吆喝着还没有出土、尚在懒床的其他兄弟。
快起来!快起来!还睡还睡,再不起就不赶趟了。一年就这么一次露脸的机会,可得要把握住啊,一旦失去,就不再拥有。还别说,经过它这么一闹腾,真的出了效果。先拱出土的是白白的趟子蘑,排第一的那位还睡眼惺忪着呢,后面的几个就迫不及待地先站好队了。紫色的是花脸蘑,虽然没有趟子蘑那么大的阵势,却不甘落后,队伍排得整整齐齐,像列兵一样标准。
羊胡草细细柔柔的,被蘑菇们揣成一个草窝,一个个蘑菇头稳坐中央,呵!竟然敢冒充一只鸟儿,在窝里孵蛋。所有的落叶都被充分地利用了起来,被改造成一个个明碉暗堡,一些鬼头鬼脑的家伙,架着望远镜在向外窥视着,也不知有多少敌情需要刺探。林地深处,有这么一位,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靓仔,一夜之间就窜出个一米八的大个,这样的基因是没的说,强烈要求这样的人家,多生一些这样的靓仔,来改变种群过矮的弊病。还有啊!那是谁呀?在松针下出来的那一对,大白天的,不管不顾就搂到一起啦?这么多的眼睛瞅着,还没羞没臊,你当在羞我们呢?这是在羞你们家先人呢!再讲自由,再讲民主,也得有时有晌不是?别拿那玩意当蜜罐子啊!唉!只能感叹人心嬗变,世风不古啊!
二
我们这里的山区海拔高,就有这样的特点,山上与山下的温差是很大的。极端的温度就这样的山区里形成,便导致了冷的时候,越往上越冷,热的时候,越往上越热。我深谙此道,便信步向山里走去。
没走出几里路,就看见路边停着一架牛车。拉车的牛在不远处拴着,缰绳故意留得很长,是让牛儿有充分的活动余地,能吃到青草。牛车已经上了高栏板,平时,这等做法是要去地里拉玉米的,此时却不是拉玉米,而是拉蘑菇。
在牛车前,有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花红的衣裳,笑盈盈的脸上,有两个小酒窝。路边的小野花可真多啊,每一朵都是她的最爱,一只手已经攥了许多,还觉不够,一朵一朵地掐个没完。
她听见了脚步声,抬起头,立刻危襟正色起来。我探头向牛车里望一望,里面可是有多半个牛车的蘑菇了。蘑菇多,是该赶着牛车来。小姑娘很认真地看着我,大概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所在,突然就喊了一声,“妈妈!”
“哎!”附近山林里立刻传来回声。小姑娘是在看堆儿呢,还别说警惕性挺高的。看着她警觉的眼神,让我这个闯入者感到很局促,不自觉地加快脚步,离开这里。不消说,小姑娘一家人都来了,在各司其职呢。
小姑娘够可爱的,她此时的情景,让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不觉间触动了隐藏在记忆里的那份痛感。山里的孩子都是很小的时候,就接触到山林的,山林是生活中的常态,走入山林之中,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很喜欢那一首歌,“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清早里光在小脚丫,走遍竹林和山岗……”
一个人,一片山林;一个小姑娘,一堆蘑菇,这样的画面,才是自然之中的生动。
到了采收蘑菇的季节,凡是能上山的,都上山去,山居人家来到繁忙的季节,是不得空闲的。母亲之所以把我领进山林之中采蘑菇,想的是总能起到一些作用。比如说,去看堆儿,蘑菇多了,来不及往回背,就倒在一个合适的空地上,等蘑菇采完,再慢慢往回背。我和那个小姑娘一样的时候,什么都干不了,就能看堆儿,小姑娘喜欢花,小男孩喜欢什么呢,一定与小姑娘有别。我在草丛里看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乌突突的,那上面还有个小洞,有小虫子在爬进爬出。那是一只蜂巢,是极具危险的。我哪里知道这个,只知道这东西一定很好玩,就走过去,试图去摘下来。
还没等走近,蜂子便袭来,恶狠狠地在我的头上、手臂上一顿乱刺,剧痛让我哇哇大哭,母亲离我不远,立刻奔来,拉起我就跑。我得救了,虽然挨了蛰,却都是无关紧要的地方。母亲奋不顾身地救我,被蜂子蛰到了要害处,很快就出现了头晕恶心的现象。一向坚强的她,也不得不走进卫生所,去打一针,解身上的蜂毒。
这次的记忆足够惨痛,在人生之初我就深深地牢记了两样东西,一个是蘑菇,另一个就是毒蜂。这两个看似不搭边的东西,却怎么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呢?痛苦的记忆,让人不能忘却,而甜美的记忆,也同样让人铭刻心间,不能忘记。
三
当我走入深山,我的眼前出现许许多多的蘑菇时,被它所表现出来的形态给震撼到了。这些土黄色在统治着整个森林,在完完全全地笼罩着这个世界。蘑菇的世界,竟然有这样大的覆盖力,让人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片片,一堆堆,一摞摞,能形容到的词就这些。它们排列整齐,杂而不乱,次序井然。小的蘑菇,有大一些的在给它们打伞,放在羽翼下。大一些的蘑菇,有小一些的做支撑。我的目光随着层层叠叠的蘑菇向上看去,山坡上,一直向上延伸着,到目光所及处。引人瞩目的是一棵枯树,想到了它的脚步够快,却没想到还如此之高。谁都不要低估了森林里生物们的心,除了树木,连蘑菇都有一颗高瞻远瞩的心。
我仿佛看见了身边都是无边无际的菌丝,这菌丝又细又长,丝丝缕缕,随风飘动着,那轻飘飘的菌丝都是有灵性的,一旦被它触碰到,就会被紧紧缠绕起来。
我把一坨一坨的蘑菇悬挂在树枝上,目前能做的也只能这样。不过,干着干着,我不由地想起了曾经的那个味道,那是由这些蘑菇所酿造出来的,它从心底散发出来,在口腔里回味着,让人几乎不能自持啊。
那是让我无限怀念的味道,那是母亲的制作。记得那是在曾经的山场里,母亲制作菜肴时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山场里不如家里那样方便,烹饪菜肴时主要是缺少调料。可是那一次的小鸡炖蘑菇,母亲炖出了非同寻常的味道。
那时,母亲只有一只鸡和一把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这是制作不出美味的,不但制作不出,相反还会糟蹋了这么好的食材。我想起了蘑菇,在林班里就有,那是我与父亲在踏察林班是发现的,一墩一墩的蘑菇,真的太好了,让人挪不动腿,干脆就弄一些挂到树枝上晾晒,也防止它会因为时间长而腐烂掉,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蘑菇是最生动的菜品。母亲因为有了蘑菇,兴奋异常,看得出来,她已经满怀信心了。她去丛枝间,寻来了一段五味子藤。这种在低矮的丛枝间缠绕的藤子,会有什么用呢?它怎么会有浓重的花椒气息呢?折两段放到锅里,不一会儿,就产生了一股复合气息。这些似乎还不够,母亲又去林中转一转,采摘回一把山里红。这种野果子有一种酸甜的味道,不但可以调味,能像山楂一样,让鸡肉充分地入味,熟得也更快。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肉了。它的不普通在于,一切的美的味道都来自于山野。这些味道在未知的时候,是被密封在山野中的。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获得了打开锁头的密码,这股香气才飘飘摇摇地来到了人间。我一直都认定那是母亲的味道,她的认知与感知,让我懂得了味道所包含的真正意义。
真正的味道与这片森林休戚相关,我认准的蘑菇味道,被母亲带到那片山野之中,她已经融入了那片山野,那个味道便一直都在那里,未曾离开。我一直都坚信,只要去索取便一定会得到。
那蘑菇的好滋味,一直都珍藏心中,不曾泯灭。
此文真温馨把个美丽富饶的大东北展示地淋漓尽致。只有森林王子才有这一绝。美文来源生活,王子又是大爱多多之人,所然!如若秀笔一定绽满风骚,这就是爱与心美的结果,又与大才紧紧胡哥连。欣赏。大赞。走出灵魂的美篇。必映江山!朱点。
手机却不会打字。老师欠。
文起风骚染春风,轻弄笔儿满山红。只要起思献爱意,华章散霞南北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