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钓(散文)
天气阴了数日,今晨忽露暖阳,于是,我在心里盘算,吃过午饭一定要去街坊后面的和平港走上一走,顺便去港边瞧一瞧那些垂钓之人。
和平港以一架公路桥分成两截,路断而水不断。往东,去往洋汊湖,甬道细而悠长,到了晚上,喜欢运动的人往往都向着这个方向去,快走的快走、散步的散步,港两边的人还可穿过水上的小石桥自由往来。南边不想走了就去北边;北边不想走了就来南边,只要你愿意。
今天,我没往东去,下了公路桥,便径直走向港的西端。由于管理原因,我想见到的钓者俱都聚在这边,有钓者云:那边有的这边都有,何必去找那不愉快?我想也是。西边路短,花草树木满地皆是,因其是水系上游,站在这边港渠的中段,望着尽头的弯流,还能让人产生无穷遐想。
从那弯转角过来,三丈宽的渠边散着十来个钓者,自带的小凳,一只鱼竿。或挺坐柳荫之下,或蜷缩草丛之中,其动作一律是凝视前方,绝不心怀芥蒂,东张西望。
水面有风,似有还无,这就使得渠上各处要么碎波似雪,要么完璧如镜,犬牙交错,界线不甚明朗,且又随着风的舞动,时时变更着自己的位置。这便如生活,今日天上人间,明日地狱黄泉。
苏轼诗云: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忽然想到这诗,是起于渠道中嬉戏的野鸭,其你啄我一口,我扑你一下,欢喜了,便煽动着翅膀,将渠水踩出一路水花。有了它们,眼里的世界就活了起来,思想就跟着一起穿云过雾、鱼翔潜底。然则,这种快乐却因鸭叫而戛然而止。野鸭的叫声不好听,如咽喉炎患者的咳嗽,掐头去尾,就是中间高潮部分那一段,撕心裂肺、剑指苍穹。
有钓者不堪其扰,拣岸边碎石击赶。我在心里是不愿意的,这仿如人走茶凉,鸭若不在,眼里的春就残破了。是呀,光凭这水边待绿的茅草、望黄的野花,是衬不起这片春的。可能是我的情绪感染了旁人,于是,有观钓者窃问,此傻逼何人?
其时,一人独坐港边的观景石,无有坐凳、无有钓具,不能不引起别人非议。于是,耳边便听人说道,他也在钓。闻言,心中兀地升腾起一种求索路上逄知音的感觉,是哟,你们钓的是鱼,我钓的是写作的灵感,何曾想,此君说话大喘气,末了又加一句,他说我钓的是空气。于是调侃他,我说,就凭这句话,你就是一位诗人。
哪想此君不禁逗,他真把自己当成了诗人,豪情处,竟还现场作诗一首。作文时将记住的部分呈于纸上,诗曰:
人生如鱼竿
能伸又能弯
伸直是本能
缩屈是智慧
人生如鱼线
时紧又时松
松的是缓和
紧的是力量
人生如鱼钩
有大也有小
大的钓煎熬
小的钓收获
我听着不像诗,倒觉有几分趣味。故赞之。
此君见我未贱视其诗,谈兴更浓。末了,竟丢出一句颇有哲理的话,他说,哪条鱼咬你的饵,是由鱼决定;哪条鱼能扬竿上钩,却是你自己决定。
闻言,忆我这许多年挥竿文海,苦思幂想,最后扯上来的是大是小、是死是活,一时也理不清了。只觉得等待鱼儿上钩的过程,最漫长、甚至是煎熬,但只要静心、耐性,总是会有收获的。
黄昏的时候,所有的钓者都散了。今天,他们钓得是物质上的满足,而我钓到的是精神上的享受。明日不阴,我们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