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这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这一天可以说是七上八下的，人到中年，肚子里的苦没法说。
　　 昨天，大姐急促地给李平打电话：“老二，咱娘左胳膊骨折了，要不你回家看看？”
　　 李平一听心一沉，自从老爸去世后，他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话。老爸去世后，没经过任何商量，娘就归他赡养，理由明摆着的，李平家哥三，大哥癌症去世了，弟弟就是一普通农民，只有他考上了师范挣国家工资。但是娘平时生活在弟弟家，只要娘有个三长两短，姐姐就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他每次都是接到电话后就第一时间赶回家。这次也不例外，他赶紧追问了姐姐一句：“好好的，咋还骨折了，现在是疫情期间，住院手续特别复杂。”
　　 姐姐叹了一口气，说：“这不嘛，在妹妹家台阶上摔倒了，台阶上有妹夫饮牛洒下的水结成的冰，娘不小心摔的。”
　　 李平还是有点不明白：“娘不是最不愿意住姑娘家吗？怎么……”
　　 “嗨，都没敢告诉你，娘和弟弟闹别扭生气了，妹妹回家见娘心情不好想接到她家住几天，哪知才去一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姐姐继续解释说。
　　 一听说娘生气了李平心里又是一沉：“娘在家啥活都干，又因为什么生气了，弟弟也是？”
　　 如果是在以往姐姐肯定会附和的，这次却顿了一下说：“嗯，这次倒是不怪弟弟……”
　　 李平一听更纳闷了：快说，这次到底是因为什么啊？哎，一个老太太快八十了，平时也不少干家务，还天天起牛圈，怎么就又生气了？
　　 “这不嘛，娘自己手里有点私房钱，都是每年过年过节大家给她的，她藏在一个缸里了，找不到了。你也知道，原来弟妹有时会拿了她的钱花，她以为这次准又是她拿了，就在院子里大声骂：谁拿了我的钱，就全当给她买烧纸了。这话被弟弟听见了，就对娘说，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咋骂这么难听的话。这一下娘更急了，蹦着脚地说，我这不是掉地上了吗？我就那么点钱，也放不住。弟弟就说，你好好找找，也别这么骂，你孙子媳妇还在家，多不好。娘哪管那些，说业障啊，老了干不动了就没人管了，这日子可咋过啊。弟弟就急了说，你一个快八十岁的人了，算白活了，这点事也至于。娘就哭得更厉害，敢情你们都穿一条裤子，就我没人管。弟弟一听也怼她说，没人管你不有好几个孩子吗，找他们去啊。娘无话可说，就自己在家生闷气。恰巧第二天我回去了，娘就告诉我了，我也没法说就告诉了妹妹。”
　　 “哎，家里的事啊。真是让人说不清道不明。”李平像是对姐姐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好吧，那我就接娘去看病。”
　　 到妹妹家，李平接上娘，和妹妹一起去镇医院看病。妹妹也表现出很不好意思：“你说，本想让娘来我家消消气，却帮了倒忙。要说这次，是娘做的有点过分，你说后来还找到了，藏在了另一个缸里，也没多少钱，自己记性又不好，真没办法。你说，老爸死时留下那么多钱她都不要，现在这点钱又当好的了。”
　　 说起老爸留下的钱，李平心里也很难受，十年前老爸去世的时候，在他的箱子底偷着给娘存了五千元钱，那年头，就是大钱了。被姐姐翻出后给娘，娘说啥也不要，全部给了弟弟。那一年，恰好李平家买楼房，借了很多钱，可惜平时李平那么帮家里人，弟弟盖新房子的时候，李平把自家卖粮食的钱都拿回去了。可老爸在李平买房子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这些子女里，我最对不起你了，结婚时连毡子都没给你们买，现在买房子，一分钱也帮不上。李平告诉老爸：没事的，你不是供我读书了吗？钱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可最让李平难过的还不是这些，也是在李平买楼房外债累累的时候，老爸非说自己要给李平病重的大哥买棺材，和李平借钱。李平哪里肯让老爸出钱，他自己借了钱买的。现在想来，老爸那时就应该攒了不少钱的，为什么没拿出来呢，应该还是为娘着想。可是娘一分不要，都给了弟弟。李平当时就想，老爸一定是攒了钱给老娘老的时候用的，可是娘不懂老爸的意思。也是，娘现在怎么就又拿钱当好的了。老人啊，她的心思咱们不懂。但李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到底是多少钱找不到了？”
　　 娘自知理亏低声答道：“一千五。可是后来找到了，是一千。”
　　 李平不想再纠缠这件事，娘年龄大了，没准就是一千她记错了，于是安慰娘说：“以后再丢钱你就告诉我，我补给你，你岁数大了，心脏又不好，不能生大气。”
　　 说起这心脏不好，李平又想起正月里的事，娘憋气要吸氧，是李平从县城里租了氧气罐送回去的，后来他因为住院手术没时间，就交了押金，叫弟弟去拿，弟弟说什么也没去，一直等到他出院送回去的，哎，当时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就说是娘归他赡养，不出钱，出点力也不可以吗？这次也是，明明知道娘胳膊摔着了，也不说拉着去医院，哪怕钱他出呢。李平觉得心里很是沉重。
　　 不一会儿，李平他们就来到了镇医院，挂号、拍片，医生说娘的胳膊是在原来的老伤处重茬了，娘也说去年是摔伤过，胳膊疼，没管。李平一阵心疼。赶紧问大夫马上接胳膊可以吗？大夫说这是一个小手术，但因为是重茬可能要疼一些。李平说那也得接上，否则生活太不方便了。
　　 医生开始给娘接骨，想到了会特别疼，因为要把断骨抻开，再复位，所以事先打了麻醉药，但事实上在接骨的过程中，因为娘的骨折是重茬，所以复位难度非常大，尽管打了麻药，娘也疼的龇牙咧嘴，好在经过一番折腾接骨终于结束了，可是医生却发现娘的投耷拉下来了，原来娘已经因为疼痛休克了，弄得医生一顿手忙脚乱，又是吃速效救心丸，又是人工呼吸，又是除颤，终于把娘抢救过来了，吓得李平腿都软了，脸也蜡黄。事后医生问道，老人家是不是心脏不好。李平这才想起忘了告诉医生娘心脏确实有问题。医生很不愿意，因为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问题。李平扶着娘去病房，心还剧烈地跳个不停。可是刚到病房不久，妹妹又休克了，原来妹妹心脏也不好，经过刚才娘这么一吓也背过气去，医生又是一顿抢救。等妹妹醒来时，李平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些做不过主，这接骨一次，两个人休克，谁也扛不住啊。这一千元丢失事件的后遗症，李平都不敢再想。
　　 好在娘的胳膊终于接上了，医生说恢复应该没有大问题，又有妹妹在细心照顾，李平回到家自然心累的很，但是最让他心累的还不仅仅是娘的病情，而是弟弟两口子。弟弟有丙肝，身体不好，可是他不听医生话，喝酒就喝多了，然后闹事。弟妹呢，平时就爱跳舞，有时也不管家里忙闲。弟弟多次因为此和她吵架，有时还动手，弟妹也不管家里来人怎么想，就往娘家跑。不过李平想，这次娘也没在家，他们也应该消停了。
　　 一晃时间就来到了腊月底，李平回老家上坟，发现就弟弟一人在家，问及，说弟妹出去了，李平也没多想。等到李平到了妹妹家，才知道，原来弟弟和弟妹打架了跑回去了，此时娘的胳膊已经好了一大半，眼看着来到年了，娘非要回家。没办法，李平只好派了妹夫和妻子去叫弟妹回家。可是好话说了三千六，弟妹说什么也不回去。看着娘担忧的样子，李平心里越发难受。两个快五十的人了，还像年轻人一样，李平觉得真拿他们没有办法。第二天，他亲自上阵，对弟妹软硬兼施，总算把弟妹叫回去了。可是他的心也越发沉重：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正在这胡思乱想着，好朋友打电话来，是借钱给老妈买楼房。李平有点纳闷，你们不是哥好几个吗，家家都有楼房，怎么还给老太太买楼房？
　　 好朋友解释说：哥们是不少，可是哪个也不愿意和老太太一起住，没办法只好大家筹钱给老太太买楼房，我孩子又买车和楼房的，哪有钱啊？
　　 原来，每家的日子都是一地鸡毛。李平顿时释然了，胡乱地翻着朋友圈，漫画家小林的一句话映入眼帘：谁的生活都是一地鸡毛，聪明的人把它扎成美丽的鸡毛掸子。
　　 李平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不仅会心地笑了。恰好弟妹有打电话来：你管管你弟弟吧，灌醉了酒就发脾气。
　　 他，没有动怒，只平静地说：听着，你们也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以后除了娘的事别给我打电话，你们也该自己长大了。
　　 说完，挂断电话，打开了电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