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小时候与父母和弟弟妹妹在一起生活的情景，是我常常想起的往事。一家人在一起生活，总要想尽办法满足食欲，丰富饭桌上的饭与菜。那时候粮食没有什么花样，除了国家设置的粮库，那里也是仅售粮食本里卖的粮食种类，比如：白面、大米、小米、大碴子、高粱米和芸豆。再有就是杂碎的粮食，这种粮食不在粮食本里供应内，可由粮库主任去处理，这些杂碎的粮食买了可以喂养小鸡和狗。但是蔬菜不同，那里土地沙石化较为严重，仅有不到四十厘米的黑土，再往下深挖可能是沙石。这样的土地当地政府是了解的，所以任由山民自行开荒种一些什么。不能种植高株和生长期长的农作物，但是可以种植生长期短的蔬菜，比如土豆、萝卜和蔬菜，这三样作为边疆人是都爱种的。尤其是大白菜，不仅春天要种秋天也会大面积地种。
　　 每到五月一来冰雪基本上都融化了，但是地还很凉，父亲为了尽快加热土的温度，他先把选好的一块地用铁锹挖出深层里的土朝上打碎晾晒，挖有3米长2米宽的一块地后，又去南河套砍几根中指粗的柳条抱回来。这时候的柳条已经发出绿意，很柔软，轻易折不断，父亲随着他的柔韧劲弄弯做成拱形，沿着挖好的地宽度将柳条的两头深深插进泥土里，然后拿来事先买的地膜罩在拱起的柳条上，留下长的一面，其他三面接近地面的地膜都用土埋上用脚踩实。两天后把买来的白菜籽还有其他菜籽种进扣好的土里，差不多白菜先出来的，十几天就可以吃了。
　　 等到小白菜长得够大，母亲像见到了春天一样，孩童般摇晃着身体，面对下班回来的父亲笑着说：“你种的小白菜长得够大了，我去摘一些回来洗干净蘸酱吃。”
　　 父亲一听小白菜可以吃了，心里无比兴奋，这是吃了半年的酸菜和储存蔬菜，第一次吃到应季的蔬菜，他急忙换下上班穿的衣服，穿上在家劳动时穿的衣服，一边找装小白菜的筐一边回应道：“你去弄饭，然后炸一碗鸡蛋酱，我去薅菜。”
　　 推开园子门父亲隔着地膜看着一片片朦胧的绿，心里涌现出感动，只见他移开压着地膜一面的红砖，推开压着地膜的薄土，小心地掀开地膜，一只手托着地膜另一只手伸进地膜里，薅有些地方长的厚、个大的小白菜，其他长出来的小蔬菜也薅了一些，但是以小白菜为多。东北有一句民间说辞：“白菜能解百毒，人不能超过一百天不吃白菜，否则身体虚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这样的说法，北方人特爱吃白菜是真的。
　　 父亲薅了一大盆新鲜出炉的小白菜乐颠颠地回了屋，打来井里清凉的水，一瓢瓢清凉的水浇到带着泥土的小白菜上，只见离开泥土后蔫头耷脑的小白菜，在清凉的井水浇灌下，越来越精神，直挺挺地拔直了幼小的身板，似乎在向父亲欢叫着：“水好甜，有一股山泉的味道，你再浇，我想再喝一口。”此时父亲手里拿着的菜盆里的小蔬菜都欢实起来，比长在地膜里的时候精神多了。它们哪里知道这是它们短暂的生命里最后一次洗礼。
　　 等父亲把菜洗干净端上桌，母亲已经把大米饭蒸好，鸡蛋酱也炸好了。等要吃的菜端上桌子，大弟弟已经把椅子摆好，正在给父亲盛大米饭。父亲等不及那碗米饭，先伸筷子夹了一大筷子的小白菜，裹上一块鸡蛋送嘴里，十分满足地咀嚼了起来。进来的母亲看到父亲这吃相，娇嗔地说道，“孩子还在，顾及点吃相。”
　　 “那是我给的他们生命，因为我的吃相不好就敢笑话，那也太不孝了。”
　　 小弟弟听了老爹这论调，也伸出一双带着皴裂的小胖手抓了一把，然后摊开手托着小白菜，用另一只手夹了几筷子鸡蛋块，手一收送进嘴里，把嘴塞得鼓鼓的，然后收着鲜嫩的嘴唇嚼吧起来。模样可爱又可笑。母亲不说我还没有多想，看着小弟弟胖嘟嘟的身体，我忽然联想到大熊猫抱着竹子吃的憨相，我怕自己笑出来，招了他的眼泪，急忙跟随母亲去厨房取别的东西。一顿饭吃完，大米饭还有，鸡蛋酱剩个碗底，唯有那刚才还在的一大盆小白菜和蘸酱菜进了一家人的胃里不见踪影。
　　 父亲饭后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说道：“小白菜能经得住轻霜，在园子里选一块地多种一些小白菜，其他小菜过几天温度再升升也可以种了。”
　　 等四月已过，边疆霜降的机率就少了，这时候在园子里可以单独种，也可以撒在垄沟里一些白菜种子，任由它肆意去长，因为它不择地，喜水，在东北所有的蔬菜中它是最能抗寒的，深得东北人的喜爱。它长着，种它的主人随时薅了它食用。
　　 等小白菜多了，每到周末我们一家人就会和上两团面，擀成薄饼，薄饼向上的一面抹上豆油一张张的摞叠起来。为了能尽快蒸熟薄饼，我家一般每摞不超过五张，锅里蒸着薄饼，这边已经有人到园子里薅小白菜去了，当然这时候不仅有小白菜，小萝卜菜、生菜、香菜都长得够大，可以入口吃了，小白菜里夹杂着这些小蔬菜，再把一些过了冬开春就拱出来的大葱薅一些，洗净放在一边空干净水。这边小薄饼已经蒸熟起锅，然后炸一些鸡蛋酱，能够炸一些肉酱更好吃。
　　 小菜和炸好的酱端上桌，一家人这时候食不言，从装着薄饼的盆子里揭开一张薄饼，然后铺在桌子上，先抹上炸酱，再挑选一些小菜，放上一棵葱把薄饼卷起来，一张夹着蔬菜的卷饼就做好了。用一只手拿起卷着蔬菜的薄饼，另一只手兜住薄饼底端咬上一口，满嘴流着绿汁，爽脆鲜香。
　　 这样的吃法在八几年也算是好伙食了，与现在吃春饼无法可比。现在吃春饼菜色只要自己喜欢吃的菜都可以买到，也可以做一些家人爱吃的炖菜端上吃春饼的饭桌。父亲和母亲岁数大了，每到小白菜下来时像是习惯性的，总会念叨那时候吃薄饼卷小白菜的滋味来，小妹听了总会叫上一桌二位老人爱吃的菜和薄饼送到家里，满足老人的念想。
　　 小白菜在东北，尤其是在中国的边疆，那是边疆人极爱的蔬菜。东北除了七八月雨季到来，其他季节都处在干燥时候，尤其是春季，万物枯萎，时而黄沙满天飞，在这样的季节里能吃上水灵灵的小白菜解解口欲，润润五脏是最好的季节馈赠。
　　 在我老家因为地处边疆，气候寒冷，其他蔬菜到了七月才下来可以食用，一到十月一场轻霜它们就退出了边疆人家的饭桌，因此老家人时常惦念的是便于储存的大白菜。
　　 到了七月山里人会把菜地整理出来，等种菜的日子一到就把白菜籽，株距20厘米种进地里。那时候我家所在的山沟，河这头地多沙石，没有好土层，在河的南头多沼泽地，也有一些平地，山民们就把这些地整理出来留作自家种一些蔬菜。我家的地都在河的对岸。一开始种土豆、白菜和萝卜没有经验，把土豆种在离河近的地方，结果土豆常被涝，结出来的土豆没等长大就烂掉了，白菜因为缺水离河又远浇灌起来费劲。后来把这三种蔬菜种的地调换了一下，离河远的地种土豆，离河近的地留着种萝卜和白菜。
　　 白菜一般种进地里三天后就会长出幼苗，那幼苗有两瓣，如婴儿的笑脸接受着阳光的爱抚，也接受雨水的喂养，根扎在泥土里任由着风微微抚慰。那片荒地因为白菜苗的出生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等白菜长到可以经受得住虫子的啃食，再不能伤到它根本，父亲就吩咐我和大弟弟去间离白菜的秧苗。一面听从父亲的分派，一面又要满足母亲的要求，每堆白菜苗第一次间苗需要留下三棵或者两棵苗。等白菜苗长个二十多天就要进行第二次间苗，这时候的小白菜与春天长出来的差不多。遵照母亲的叮嘱把间下来的小白菜用柳条筐装着挎回去。
　　 实际上母亲在我们间白菜苗的时候已经领着小弟弟和妹妹去了柳树林里采柳树蘑菇去了，幸运的话也会碰见白蘑菇或者臻蘑。我们到家他们也回了家，我负责把挎回来的小白菜掐了根洗净，母亲和妹妹已经把采回来的附在蘑菇上的杂碎草末拂去。最小的弟弟也跟着忙乎，母亲阻止都阻止不了，一直跟着挑完蘑菇才满足地站起来，跑出院落找他的小朋友玩去了。
　　 大弟弟已经把水烧开，母亲先把小白菜放进锅里打几个滚捞出来放到盛着凉水的盆里，随后把洗干净的蘑菇倒进锅里焯好。等一切准备好，母亲把豆油放进锅里加热，放上姜和大料瓣炸出香味来，再放上大酱炸锅，随后先炒蘑菇，炒好后添上适量的水，放盐盖上锅盖烧开。感觉蘑菇炖熟了最后把焯好的小白菜下进锅里，烧上几分钟蘑菇炖小白菜就做好了。菜端上桌就着一碗白米饭吃着菜里的白菜，感觉这是白菜最好吃的做法。此时的小白菜吸了蘑菇的味道，又沾上酱香味，吃进嘴里回味无穷。如果条件好加一些肉片更好了。那时候边疆交通不发达，当地物资匮乏，买肉是很难的，当时家里条件不允许，所以守着大山，采一些鲜蘑添添味炖白菜吃已是大自然的馈赠了。
　　 种上白菜，想吃随时都可以过了河拔回家一棵，在土豆地里摸出几个土豆拿回家就能做上一顿菜吃。
　　 记得那时候刚去边疆，父亲习惯性地买了大青帮白菜籽种的，到了秋天把菜拔回家做着吃，居然没有当地一些山民种的白菜好吃，问过才知道他们种的是东北大矮白菜。这样的白菜做出来味微甜，也很好炖烂，吃着口感特别美味。从那以后我家也只种东北大矮白菜。
　　 到了十月有了霜降要出动全家的劳动力把白菜用丝袋子装着背过河运回家去。然后一棵棵摆在阳光充足的园子里（此时园里的其他蔬菜因为霜冻早就处理了，拔出死秧弄平土）晾晒，直到把外面包着的菜帮晒干水分，等大霜降来临之前把白菜下到菜窖里保鲜。
　　 白菜收回来后，大雪纷纷飘落下来，秋天的枯枝败叶被雪覆盖无影无踪，大地像是累了，沉沉睡过去。唯有一些候鸟与不能冬眠的动物还留在北方的冬天里与北方人坚守着小兴安岭。此时的大自然已经没有什么可供活着的生物食物，好在人了解自然，利用自然资源趁着冬天来临存放一些食物过冬。外面寒风凛冽，时而大雪飘飞，这些都挡不住北方人对生命的热爱。他们用自己仅有的食物做成美食。到了冬天家家户户时常用白菜或用酸菜剁碎包冻饺子吃，早晨不愿意早起，没有关系，等起来烧上一锅热水，再从仓房里的丝袋子里舀出半盆饺子来煮熟，一家人的早饭就解决了。
　　 说起白菜的做法很多，想怎么吃它都是美味的。我最近在美食栏目看到一款白菜的做法，竟然是用白菜的叶子做外衣。说到这里有人好奇了，白菜怎么做外衣呢？我说的外衣是给蔬菜丸子或者肉丸子做外衣。拿来一棵白菜挑着嫩叶帮切掉，把白菜叶在热水里打个焯，把弄好的丸子馅放进焯软白菜叶里，用打过焯的香菜做绳系牢，然后把穿了白菜衣服的丸子，一个个码进盘子里放进蒸锅里蒸熟，一盘清淡可口的，穿着白菜外衣的蒸丸子就做好了。趁着春节即将到来不妨做上一次吃吃，肯定解腻。
　　 白菜不仅好吃，而且营养价值也很高，这样的蔬菜深入民心备受喜爱，你说能不给它最高的佳冠赞美它吗？蔬菜之王，它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