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咣”一声，摔杯子的刺耳声音闯入爸爸的耳鼓。刚刚劳累一天躺下身子的爸爸惊得猛然坐了起来。赶忙拉开了灯，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向门外。爸爸担心客厅摔杯子声过后还有什么要发生的。摔杯子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一个闪电。爸爸正要推一把妈妈，发现妈妈被子蒙住了脑袋。爸爸慢慢下了床，自言自语：又是怎了？
　　 爸爸披衣蹑手蹑脚溜到门口，做贼似的慢慢“吱扭扭”打开半截门缝瞧着。这一瞧，吓得爸爸眼睛瞪得更大了。
　　 爸爸看到爷爷举起凳子对着电脑要砸下去，奶奶死死抱着。我嘶哑地吼叫：“你砸下去呀，你敢砸电脑我就离家出走，砸呀？”爷爷软软地坐在地上，凳子掉在地上。奶奶赶忙把凳子提起安慰爷爷：“老头子，消消气，孙子还小，摔个杯子值得你砸电脑嘛，消消气。”奶奶说得轻松。爷爷翻起眼皮瞥了一眼，“我这爷爷当的窝囊啊，深也不对，浅也不对。上学的年龄不学习，将来怎么生活。”
　　 “离家出走”是我的杀手锏，爷爷显然被降服了，耷拉着脑袋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一夜，爷爷奶奶翻来覆去睡不着，爷爷唉声叹气摸眼泪。奶奶伸出手拍拍背，无言的安慰。奶奶对爷爷说是不是我们应该告诉儿子好好教训教训孙子，孙子太不像话了。爷爷说儿子可能听到了，又能怎么教训啊？儿子也挺不容易的，上有老下有小，担子一个人挑着。白天上班累一天，晚上回来就让他早早休息，还是别打扰了。
　　 爸爸好想出去教训我一番，可最后还是摇摇头：怎么教训啊，说轻了不听，说重了顶嘴，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唉！一声叹息关上了门。
　　 爸爸的叹息淹没在黑沉沉的夜色中。一颗小星星巴眨着小眼睛窥视着这一家子，到底在人间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我们一家现住在A县城的清莲河畔的山脚下，三代五口之家，退休工人的爷爷李大贵、一辈子家庭妇女的奶奶李老太，消防员职业的爸爸王忠实、幼儿教师职业的妈妈、十五岁中学生的我——李春生。
　　 我家的小院子是平房，砖木结构，住这种房子的大都是农村搬来的。小院不大，正房三间，视野开阔，开门见山。
　　 记得小时候每年春草绿，爸爸就带我去山上说是看风景，其实爸爸让我手里拿着一束鲜花，恭恭敬敬插在一个小土丘上。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一溜烟跑去追野鸭子、野兔、斑鸠。我开心的不得了，喊着，叫着，追不到小动物特别沮丧，就趴在山坡上观测密密匝匝的野葡萄、旱荷花、女贞子等野生植物，欣赏它们你拥我挤钻出地面的嫩芽儿。
　　 长大后，爸爸再也带不动我，我不愿意去了。爸爸觉得以前懂事的我变得叛逆起来，荒废学业整天玩游戏。那种感觉就像全世界都笑话他是一个失败的父亲。
　　 我毕竟为李家长孙，长孙的意义代表着一个家族的形象和希望，意味着一个家族的命运，还有它的兴旺与衰败。所以，我日后必须放下游戏回归到学习中，再不能沉迷网络游戏。这是爸爸努力想扭转的局面。
　　 当夜幕降临时，星星稀稀疏疏洒落夜空，一层薄云总是无意间遮住他们的眼睛，他们极力挣脱束缚，投向大地。月亮仿佛和星星达成共识，关注着天下苍生，关注着我们一家子。她拉开了夜幕，钻出云层，张开了笑脸，是那么温柔，将黄白色的光亮轻轻地洒向我家的窗口，泻进每个角落，给予和谐的温情。忽而，一股强风呼啦啦吹来，薄云加快了速度，月亮追着星星躲起来了。
　　 放学下晚自习回家后，奶奶在做饭，爷爷和爸爸看电视，新闻联播正播放：最近南方一伙犯罪分子流窜到北方作案。接到群众举报，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夜深人静，有小乞丐出入偏偏地带，可能就是南方受到不法分子拐骗的儿童。不一会儿，奶奶已经做好了晚饭，油条豆浆。爷爷和爸爸谈论新闻，爷爷说现在的不法分子年轻化，天杀的，谁家的孩子不好好管教。爸爸说，“爹啊，现在家庭离婚率高，有的孩子受到继母或继父的逆待，离家出走。犯罪分子有机可乘，把他们培养成唯利是图心狠手辣的家伙。他们心理扭曲，报复心理极强。广大人民群众还是有觉悟的，检举、揭发犯罪团伙的犯罪线索还是有的。”奶奶说吃饭就吃饭，不要说其他了，说完一人夹一根油条，盘中只剩两根了。爸爸话题转到我身上，对我说：“春儿呀！你可想过，你已经上初中了，长大了，该从网络游戏中走出来了，网络游戏就是魔鬼，你要远离。”爸爸说完夹起一根油条放在我面前。爷爷瞟了我一眼，也夹起一根放在爸爸面前。爸爸笑着说：“爹，您吃，您多吃点。”爸爸夹起油条让老爹筷子按住了，爷爷命令式的口气：“吃，爹人老了晚上吃一点就够了，你吃！”爸爸笑着点头：“好，爹，我吃！”爷爷看着爸爸也笑了，眼角夹着泪滴。转头对我说：“春生，你不是小孩子了，你爹说的话多少听一听，小时候不读书学文化长大能干啥，当农民工？我和你奶奶会死，你爹妈慢慢变老不能养你一辈子，你以后怎么过，喝西北风？”爷爷的话我根本不理会，翻起白眼球看了爷爷一眼，“吃个饭也不让消停，不吃了。”扔下吃剩的半截油条又坐回电脑前。爷爷来气了：“小兔崽子，又来了，你爹为了你上贵族学校省吃俭用，一百六的体重下降二十斤，他是为了谁？你怎么就油盐不进……”爷爷话没说完，电脑枪炮声“隆隆”震耳，是我故意放高音量。爷爷拿起筷子扔过去：“气死我了！”爸爸按住爷爷的胳膊说：“爹啊，春生还小，我们慢慢教育。不生气！春生是善良的，我们慢慢教育……”爸爸真不知道怎么安慰爷爷，反复说着那句“我们慢慢教育。”爷爷确实心疼这个儿子，上孝顺长辈，下关心晚辈，上上下下面面俱到，把老李家的门面撑的红红火火。要是孙子游戏下去岂不是又毁了李家好日子。不行，小兔崽子，就是石头脑袋我也要开化。爷爷起身走向电脑，爸爸的眼球随着爷爷走……
　　
　　 二
　　 我的手指不时啪啦啦按动键盘，鼠标左右跳跃，两只大眼睛死死盯住屏面，“打，打！”
　　 “叫你玩，兔崽子！”在我完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爷爷这次来真的了，举起键盘“啪，啪”连砸电脑。“制服不了你了，兔崽子，让你玩……”
　　 爸爸后面喊：“爹，别生气，说了别生气嘛，您老人家别冲动？”
　　 奶奶和妈妈也追来了，奶奶说十四五的孩子叛逆，不能硬来。爸爸夺下爷爷手中的键盘，爷爷气得下巴颤动，额头的青筋就像出土的蚯蚓，上下蠕动。我也被爷爷吓愣了，倾斜着身子，不服气的眼神看着爷爷。
　　 “春生，你还是一个学生，放着自己的作业不写，一回家就玩电脑，啥时候是个头？看把爷爷气得。”爸爸拍着爷爷的背说教我。
　　 我突然没头没脑一句：“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是谁？”语气完全像一个大孩子。
　　 爸爸听清了这话，自己养大的儿子的话，一下子脑门发懵，想说什么，嘴巴就像忽然灌进一阵凉风，呛的他喘不过气来，愣神一会儿，“我是你爸爸，你老爸啊！”他拍着胸脯，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不是，我已经没有了爸爸！”
　　 “你，你个兔崽子，胡说什么？”爷爷伸出手一个巴掌扇下去。爸爸挡在我面前，“啪”结结实实替我挨了一巴掌。
　　 “爹，该打的是我，这么多年我一直瞒着孩子，没有好好和孩子沟通，只知道给他最好的生活，弥补父爱，缺乏正确的疏导……”
　　 爸爸的话使我瘦弱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表情，也许是由于熬夜玩游戏，加之体质较弱导致身体消瘦。是的，小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身体到底什么原因，常常服药，到现在，十五岁的我看上去只有十来岁。
　　 我一双视力下降的大眼睛看着爸爸的脸：“缺乏正确的疏导……”是认同，还是驳斥？在那一瞬间很难以判断，不过，随之而来的却是我一声“哇”的哭泣，奔回自己卧室。
　　 奶奶追了去，爷爷断喊一声“回来！”奶奶泪眼模糊望着爷爷，“他还是一个孩子，怄啥气啊！”我听到爷爷跺脚的声音。我也害怕爷爷发脾气，偷偷打开门缝，却瞧见爸爸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不懂事，不听话的好像是他，而不是我。他望着奶奶，目光中流露出无奈的心思：是啊！一个孩子可以撒脾气，可以砸杯子摔碗，可以不考虑任何人的感受，而成年人是不可以的，一个父亲、儿子，更是不可以的。我第一次发现爸爸哭了，他哭得做贼似的，生怕爷爷奶奶发现他的脆弱。
　　 爸爸安慰爷爷奶奶几句，转身看着我的卧室，我赶快关上了门。爸爸在我卧室门外站了好久，几次伸起手又缩了回来。最后一咬牙离开。他走出家门，直奔商店买了键盘，键盘夹在腋下，好像夹着什么让他憎恨的可恶的东西，又好像夹着最让他依托的调和剂。八月的大街上秋风飒飒，夜生活的人开始了繁忙。认识的人出来和他打招呼，他面无表情无精打采敷衍几句，生怕别人问及：呀，出来买键盘了，你家孩子键盘都用坏了？是学习上劲啊，还是玩游戏啊？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最后干脆坐在大路旁的一棵树下。黑夜里，他特别压抑，孤独，多想有一个倾诉衷肠的对象，哪怕是一只猫和狗也是好的。仰起头，星星眨着小眼睛在天空张望着，有的三三两两，有的根本不按星座排列，好像顽皮的孩子似的。从厚实的黑云中钻出来，张望凡间烟火人家所发生的事情。
　　 漆黑的夜色里，小草在安眠，清莲河静悄悄地流淌……
　　 爷爷奶奶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爷爷说他们是不是带着我回乡下？奶奶说不可以，乡下教育落后，一切都不方便，再说了，爸爸也不让回去。唉！现在社会进步了，科学发达了，反而让一代人不思进取了。爷爷说起自己的儿子，泪流满面：“我们的儿子小时候跟着我们没少吃苦，放学打猪草，挑水，干活一个顶俩……我短命的儿子！”
　　 “老头子，一切都是命，想开点吧，这几年你老了不少啊！”
　　 “我们都老了！”
　　 爷爷奶奶为什么总是暗地里说短命的儿子？爸爸不是活得好好的吗？难道同学们说的是真的？我也不再为我那一句“你不是我的爸爸”而自责。谁让你们不告诉我。
　　 爸爸瞬间觉得父母真的老了，如同朽木一般，所有的活力，被我的叛逆抽干了。站在门外的爸爸听到了奶奶的抽泣声，好像从深深的井底抽出来似的，丝丝缕缕，干曲百折。
　　 爸爸又蹑手蹑脚走到我卧室外，看着手中的键盘，不知说什么好，一脸的无奈。
　　 “你这是干啥呀？大半夜不睡觉？”转头是妈妈迷迷糊糊出来上卫生间。
　　 “你能睡得着？我可睡不着。”
　　 妈妈放下他怀中的键盘，“我发现你像个上门女婿，处处小心谨慎。老爹前脚砸了键盘，你后脚买了回来，还让儿子继续玩电脑？”
　　 “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睡你的觉去。”
　　 爸爸在我卧室外站了好久。我等着他推门进来，告诉我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爸爸？给我一个正确的答案呀！我瞅着门缝等了好久，丝毫未动。听到门外爷爷说话了：“忠实，还不睡去，快去休息吧！”我赶忙耳朵贴近门缝，听到爸爸说：“爹，是不是告诉春生……”没等爸爸说完爷爷发怒了：“告诉他啥子？不好好学习玩游戏还有理了？他就是我李家的孩子。啥都不用说了，睡觉去！不用管，他小兔崽子还能反了天？”我能想象到爷爷吹胡子瞪眼睛的厉害样，吓得我弯下腰缩起来。又听到爸爸辩解：“爹，这和玩游戏两码事啊，爹？唉！”随后又是一声叹息。
　　 我没等来爸爸，自己爬回床上，脑子里一顿胡思乱想：我一定是爸爸捡来的，爷爷总是讨厌我玩游戏，其他小伙伴玩游戏整夜不回家，家长也没管过。自己放学家中玩游戏爷爷就砸电脑，明显是捡来的。哼，等着瞧！
　　 第二日，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皮，爸爸起床做饭。大家一起来到前厅吃饭，爷爷抓着爸爸的胳膊让他坐着，爸爸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双小眼睛笑得挤在一起。在这个家里举手投足总有小心翼翼的成分。爷爷说：“忠实，坐下挨着爹吃饭，一个家的生活方面有女人跑前跑后，你是爷们，外面拼打就得了。”妈妈说话了，“爹，是您老人家有福气，老天收去你一个……啊呀！”妈妈没有说出下文，尖叫了一声。嘴儿一扭看着丈夫。原来是爸爸下面踩了她一脚，这娘们收回了后面的话。奶奶对妈妈说：“媳妇啊，做饭刷碗是我们女人做的，忠实是大男人，以后少做点，你要多做点，不能把家里家外的担子都落在他身上。”
　　 “没事，妈，谁做都一样，只要我们一家人健康快乐我干啥都好。”
　　 奶奶抓着爸爸的手：“昨夜睡的可好？妈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把我们一家子照顾的周周到到。你的父母丢给兄弟姐妹，妈心里过意不去……妈也想好了，你还是把你的父母接来吧！我们回乡下去。”
　　 “妈，怎么突然说这话呀，你们也是我的父母！我是你们唯一的儿子，应当身边尽孝。”爸爸岔开话题，“我去喊春生出来吃饭。”
　　 爸爸转身朝我卧室走去，想着说什么话能让我开心，能让我快乐，对自己做爸爸的权利不再质疑，心中反复演练：儿子，快出来吃饭，爸爸给你昨晚买回了键盘，你可以电脑学习，玩游戏可以，要有分寸。爸爸想象着我一定跑出来：爸爸，你真好！想到这些他笑了，就这么说？对，就这么说。他正要喊一声“儿子”，猛然觉得自己这么做妥帖吗？是不是该好好和儿子谈一谈，谈一谈一家人的关系，谈一谈网络游戏的危害？最重要的是网络游戏严重毒害了青少年的上进心。沉迷游戏的孩子，终日沉浸在充满刺激的虚拟世界中。为了过关冲卡，用夜以继日，通宵达旦，废寝忘食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其成瘾性等同成年人的精神鸦片，其导致的严重后果就是让他失去了其它的兴趣爱好。没有了人生的理想与追求，学业荒废，性格孤僻暴躁，与家人关系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