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热。”声音清晰响亮，灵灵充满渴求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胡蕾摸了摸儿子的额头，不热。熟悉的声音，让胡蕾感觉浑身都舒坦。
　　 “妈妈，我饿……”儿子翘着脑袋，一脸笑容地仰望着自己，眼睛里满是渴望。
　　 胡蕾几次伸出双手去抱灵灵，却是动弹不得。灵灵调皮地往前跑，像是在和妈妈玩老鹰抓小鸡地游戏。胡蕾狠劲地追呀追，就是追不到。灵灵地声音似乎越来越远。
　　 “汪汪——”灵儿跳了出来，灵儿一口咬着自己的裙子，使劲地拽，像是要带主人去一个地方。
　　 “是我，灵儿……”胡蕾使劲地喊，灵儿像是没有听到，还在拽，自己的裙子马上就要被撕裂了。灵儿没有了往日的乖巧，胡蕾有些生气。裙子被撕开一个大口子，胡蕾心中一阵紧张，猛然惊醒过来，隔壁房间传来女儿轻微的鼾声，又是一场梦。胡蕾拉亮床头灯，看到灵儿还是躺在自己床下。她用手压了压枕头，又把自己的头轻轻地放了上去，她是多么地不愿意离开刚才的梦境，因为在那里她可以听到灵灵的声音。一旦自己完全清醒过来，又惊出一身冷汗，然后很难再入睡。
　　 这已经是胡蕾生活中的一种常态，经常会做一些千奇百怪的梦。灵灵永远的离开了自己，但是经常在梦里出现。一阵一阵的，每次出现都会持续几天。每次都像是一场考试，考验着胡蕾心里承受力。
　　 胡蕾害怕做梦，又希望在梦境里，心里甚是纠结。
　　 空闲时，她会去研究一下梦境的意义，枕边就放着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但那都是一些不能使人信服的说法，她并不以为然。她自己明白梦见到灵灵和灵儿，是因为自己的心病。
　　 灵灵是她一生的最爱，这也是她一生的痛。
　　 胡蕾出生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姊妹四人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农村长大。父母一直都盼望有个男孩，但是一连四个都是女孩，要不是计划生育抓得紧，胡蕾家还会多几口人。
　　 虽然这样，胡蕾的童年生活还是很愉快的。
　　 胡蕾排行老二，父母一直把她当成男孩养，小时候的胡蕾和男孩没什么两样。河里捞鱼，树上摸鸟窝，和男孩子打架，便是她孩提时代深刻的记忆。
　　 随着年龄的增长，胡蕾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傲人身材，肌骨莹润，声音甜美。村里人都在背后夸赞她，背后的夸赞其实比当面的赞扬来的更加真实。
　　 虽然外表甜美，但是她的性格却像个男孩，这种性格和她的外在美实在是不协调。胆大泼辣，雷厉风行成了她的标签。家里换灯泡，临时拉个电线，一些男孩子都不敢干的活，胡蕾都敢动手试一下。
　　 一个偶然的机会，胡蕾进入了县城护校学习，毕业后顺利地进入了县人民医院当护士。
　　 在当地乡亲的心里，胡蕾是幸运的。上帝不但赐予了她漂亮的外表，而且在事业上也格外地眷顾她，顺风顺水的她，完成了美丽的蜕变，她已经是在县城上班的金凤凰。
　　 在县城学习期间，胡蕾也收获了自己的爱情。丈夫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是对自己体贴有加。
　　 得知自己有喜了，胡蕾和丈夫专门去了一趟南岳大庙。祈求菩萨赐予自己一个男孩。小孩出生了，菩萨闪烁着灵验的光芒，果然是个带把的，胡蕾兴奋地给孩子取小名为灵灵。
　　 胡蕾其实也并不知道，男孩和女孩到底有什么区别，她只是从父母的表现中感觉到男孩比女孩更好。姐姐和妹妹都相继成家了，但是到目前为止，只有自己生了一个男孩，这也是胡蕾感到骄傲的地方。
　　 现在孩子却离开了自己，胡蕾悲痛万分，后悔不已，后悔自己的无知。
　　 悲痛中的胡蕾已经没有办法再给别人打针了，她总是觉得自己一针下去会不会把别人打死，于是她辞掉了护士的工作。
　　 胡蕾的性格也完全变了，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胡蕾，现在她变得谨小慎微。
　　 这一天，是个周末，胡蕾来到附近的公园里，独自一人坐在长椅。虽然是阳光明媚，树木葱茏，胡蕾心情依然沉重，每次都是努力安慰自己：过去已成往事，要勇敢面对未来。但是梦境总是会把自己拉回过去。草丛里开的小花都像是在笑话自己。
　　 突然，一只小狗窜入自己的视野。棕色的皮毛显得很凌乱，像是在泥巴里打过滚，异常的瘦弱，并不是胡蕾喜欢的样子，胡蕾有点嫌弃。胡蕾并不喜欢养狗，她总觉得那是玩物丧志的表现。她希望眼前的这只狗能很快地离开，但狗就是不愿意离开，不时用一双充满渴望的眼睛望着自己。胡蕾心生怜悯，掰了一点面包给它，小狗吃的很欢。胡蕾凭着自己关于狗的一点常识判断，那是一条吉娃娃。
　　 小狗得到满足后，在周围转了一圈后，又回到胡蕾跟前，胡蕾又掰了一点面包给它，但是这次它却没有吃，而是爬在面包前守护着。胡蕾用一双很无奈的眼睛望着它，小狗也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她。对视良久，胡蕾慢慢又生出一股爱意，那双无辜又充满渴望的眼睛触动了她的心灵深处，那分明就是灵灵那双无助的眼睛。
　　 顾不得小狗身上的泥土，胡蕾俯下身子，把它抱到凳子上，它很乖巧地配合着。
　　 胡蕾往回走，小狗就一直跟在屁股后，胡蕾再也不忍心把她赶走，胡蕾把小狗带回了家。
　　 胡蕾给小狗取名为“灵儿”。她太希望灵灵能回到自己身边了。
　　 经过胡蕾打理后的灵儿显得更加可爱，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越看越像灵灵的那双眼睛。
　　 一段时间后，灵儿变得健壮了，和胡蕾形影不离。胡蕾洗澡，灵儿就蹲在浴室外面守候，一直要等到她洗完；晚上，灵儿就趴在自己床底下，自己起来，灵儿也起来，自己睡觉，灵儿也睡觉。胡蕾很惊讶于狗的这种灵性，她觉得这绝对不是一般的狗能做得到的。胡蕾并不迷信，不相信什么鬼神，但是她更加愿意相信那是灵灵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灵儿来到家里后，胡蕾的心情好了很多，感觉又回到了从前，干什么都精神了很多。灵儿给自己带来的欢乐，是胡蕾自己都没有想到的。
　　 一年后，灵儿生病了，趴在地上，不吃也不喝。胡蕾很是着急。朋友告诉她，县城里有宠物医院，胡蕾就抱着灵儿急匆匆的去了宠物医院，但是不见好转。朋友又告诉她，要去好一点的宠物医院。她又打听到市里有一家好的宠物医院。胡蕾又专门坐车来到那家医院。但是灵儿病情还是没有好转，一天比一天消瘦。
　　 胡蕾很是着急，她不愿这已经变成自己生命一部分的灵儿就这样病下去。怎么办？省城应该有更好的宠物医院，虽然胡蕾也懂，这些宠物医院都是私立医院，没有什么行政级别的区别，但是胡蕾还是觉得，省城有更好的医院，于是她又开始四处打听，最后终于打听到了一家省城宠物医院的地址。几经周折，胡蕾终于抱着她的灵儿坐到到省城宠物医院里，但是医生做了一些检测后，告诉她，他们也没有用好的办法。
　　 胡蕾只能抱着灵儿回到家里，在胡蕾悉心照料下，灵儿还是一天天消瘦下去。
　　 灵儿的病情每天都在刺激胡蕾那根敏感的神经：当年，灵灵也总是发烧，弄得胡蕾经常半夜里抱着灵灵往医院跑。胡蕾自己是护士，稍懂医理，每次看医生开的药单也差不多。这一次，灵灵又发烧了，症状和以前也差不多，胡蕾自做主张地给孩子打一针，没想到的是：这一针下去，孩子再也没有醒来。
　　 这天，太阳还没有出来，胡蕾回到了自己的老家，手里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那是她特意要求她堂叔花了一天的功夫做好的。木盒里躺的是她的灵儿。她在那份属于自己家的自留山一个合适的位置上挖了一个坑，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放了进去，用锄头扒拉了一些松土一层层把坑填满，最后还做了一个小土堆。山上的露水打湿自己衣裳，身上冒出了久违地汗水。胡蕾庄重地埋葬了灵儿，就像是安放了自己一颗愧疚的心。等她忙完这些，刚好东边地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乡下地阳光似乎更加清新，在胡蕾看来，此刻的太阳就像是个老者的脸，满脸的笑容，又显得那么的宽厚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