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死里逃生(小说)
写在前面的话
《死里逃生》是早年一篇初稿。后来一家文学期刊拟欲连载。可当时正值我国经济模式趋于转型,文商联姻盛行,由于编辑部提出一些当时情况无法实现的条件,因此只好放弃。
有人看过后,说是一篇类伤痕文学,有说是后文革时代文学(读者的说法颇具创意)当你看完最后一章,能带给你不尽的回味和思索,鄙人也就深感欣慰啦!因为作者所遭遇过的一些令人扼腕不平的经历与文中主人公的命运感同身受。
作品手抄本曾长期被文友传看,有不少朋友被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和主人公的命运所感动!建议改编成影视剧本。在此深表谢忱!
一
“王军!你的电话!”仝经理用他那话筒般的嗓门儿在办公室大声喊道。
王军刚炒好一盘鱼香肉丝,听到喊声转过脸对我说:“小金,你去给四号送去。”说着急匆匆从后门往办公室跑去。
好大一会儿王军才回来。爱开玩笑的李秀蓉诡秘的笑着说;“王军,我知道是谁给你打的电话。”
“谁?”王军的神情显得异常兴奋。
李秀蓉毋容置疑的说;“还用说?肯定是女朋友。”
“你才是瞎说,我哪儿来的女朋友?”王军不耐烦的说
李秀蓉讪笑一下说:“真是小气鬼,是不是怕吃你的喜糖?昨天你和一个戴眼镜的姑娘在图书馆门口,你当我没看见?”
“那……那是我一个亲戚。”王军用揶揄的眼神瞟了一眼正哼着流行歌曲的仝玉菲,不无嘲讽地说:“女朋友?哼,咱王军不配!"
仝玉菲也同样像电子扫描一样用冷峻的目光瞪了他一眼,嗤之以鼻的讥笑道:“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仝玉菲是饭店仝经理的掌上明珠,祖籍陕西米脂,长得容貌俊秀,姿色过人,是天生的美人胎,并且有一副甜美动人的歌喉,外号人称“赛张瑜”。听说仝经理正在四处活动,想把她调进市歌舞团去。
据说王军曾经发疯似的追求过仝玉菲,然而却被她很不客气的拒绝了。原因是王军既没有高贵的职业,又没有男人的内在气质和潇洒风度,特别是王军那一张瘦消的三角脸和圆圆的大鱼眼,被李秀蓉和仝玉菲几个女的整天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称之为标准的几何图形。
不过,这一晌我看得出来,王军兴奋之余又显得忧心忡忡,凝重的眉宇和惶惑的眼神无法掩饰他焦虑的内心。
然而,让我莫名其妙的是,他一反常态,对我显得特别客气和亲近。
他看我在水池边洗盘子,便走过来客气而恳切地说:“小金,让我洗,仝经理也没给你发一套工作服?这样吧,我家还放着一套,明天给你拿过来。”其实王军是饭店的厨师,这些活儿理应是我干的。
一会儿,他见我正在扫地,便一把夺过条帚说:“让我扫。小金,你也应该学点技术呀,这样吧,我那里还有一本《菜谱》你先看一下,不要紧,理论联系实际,我教你。”
下午两点半,我们下了班,王军像大浪淘沙般吃了点饭,便匆匆上楼来到宿室。他一面哼着歌曲把头脸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拿出珍珠霜,往脸上使劲搓起来;他站到那个破镜子前自顾欣赏一会儿,狠狠甩了几下头发,又喷了几下定型摩丝,然后拿起梳子梳了起来,直到梳出满意的造型才不情愿地停下来。
他又从箱子里取出一套笔挺的深灰色西服和一条红蓝条相间的领带,并在领口别上一枚小巧雅致的服饰;然后拿出一双咖啡色舰艇式皮鞋擦起来,直到放出刺眼的光芒方才罢休。
我猜想他一定是去和女朋友约会了。他又小心翼翼的戴上那副镀金框近视镜。王军其实并不近视,这可能是一种风度的衬托抑或是知识分子的象征。不过他戴上镜子总说头晕目眩。那是前天我俩一块儿上街,他走得好好的竟跟一个姑娘撞了个满怀,让那姑娘狠狠挖苦了几句:“你的眼长哪儿去了?还戴着镜子,哼,猪鼻子里插大葱——装洋象﹗”那场面我当时真替他难堪。而王军却文邹邹地说:“对不起,很抱歉,我视力太差。”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我开玩笑说;“看见大姑娘可要当心点啊,哈。”
“啊?不会,你放心。”王军拎起他那只棕色皮夹说:“小金,你哪儿也不要去,我去买电影票,咱晚上一块儿去看电影.。”他说罢看看表,快步走下楼去,转眼间便像幽灵一样消失在楼梯下边。
听见他嘴里还哼唱着“幸福的花儿竞相开放,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
据说为了追求仝玉菲,王军学过弹吉它,没学会又练吹口琴,还特意买了录放机练习唱歌,对仝玉菲真可谓一往情深﹗
回想起近几天特别是今天王军的表现,我突然又觉到他还够朋友,讲义气,不像城市里那些刁蛮尖滑,流里流气的二青头。我对王军的评价似乎在发生着质的改变,这使我不禁想起第一天来这里上班的情形……
半月前,我从老家来到沙平市,经亲戚介绍,来到龙凤饭店当勤杂工,仝经理要安排我和王军住到一起,而王军却怎么也不同意,原因是怕干扰他写作,并且他说的那样理直气壮:“搞创作要有安静的环境吗﹗作家要能够耐得寂寞吗﹗”
“屁话!你写多少年了?没见发表过一个字,浪费国家纸张!”仝经理真不愧是名不虚传的“仝大炮”说出的话也太伤人家的自尊心啦。
不过,最后还是胳膊拗不过大腿。而使我担心的是王军会不会欺负我这个从农村来的临时工呢。但是我又感到庆幸的是,和王军住到一起还真是一种缘份,因为我也酷爱文学,我想,和王军会有共同语言的。
那是第一天晚上,我把床铺被褥整好,刚拿起司汤达的《红与黑》要看,门“咚”一声被踢开了,把我吓了一跳。王军走进来,气呼呼地把手里的围裙往门后的铁丝绳上一扔,骂骂咧咧的发起牢骚来:“妈个巴子,整天加班加点还完不成任务,一天到晚把老子累得够呛!”
我看看表,已是将近9点40点了,便问道:“每天都是这时候下班?”
“那还用说!”王军爱理不理的说着,提起脸盆匆匆下楼去了,嘴里却还哼唱着电影《甜蜜的事业》主题曲“甜蜜的工作,甜蜜的工作,无限好啰喂……”
等他端了一盆热水上来,三下五除二把头脸一洗,对着墙上那块破镜子梳理几下,便坐到他床头那张破桌子前看起小说来。
他看了一会儿,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还没写完的草稿,开始抄起来。我再也没心看书啦,不时向他瞟几眼,他是那样认真那样会神,翻过一页又一页,就像一只辛勤的蜜蜂,在花的海洋里贪婪的不知疲倦的吸吮着,在这枝花朵上盯一会又飞向另一朵,我想,这也算是另一种涵义的创造性劳动。
好长一会儿,他可能是抄得有点累了,站起来伸伸腰肢,在屋里来回踱步。
他浓重的眉毛拧得紧紧的,我想,他心里肯定在构思着那种扑朔迷离的故事情节。看着他黄瘦的三角脸,尖尖的下巴,凸起的颧骨和深陷的眼窝,我想象着他熬过多少这样的不眠之夜呀!也许我有亲身体会,顿时生起一种恻隐之心,他不容易呀!
他好像突然来了灵感似的又猛然坐到桌前,提笔写起来。因为怕扰乱他的写作思路,我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但他写了有十来分钟,又放下笔,双手托着下巴苦思冥想。一会儿,他又干脆把笔放下,把稿纸也放进抽屉里,随手拿出一只口琴“呜呜啦啦”吹起来。
他难道没有看见我正在看书吗,不怕扰乱我吗?听了一会我才听出他吹的是电影《庐山恋》的插曲,我也知晓乐理,听出他吹得音调并不准确,音准也大多跑调,但他却吹得十分得意和认真。
我索性把书放下,笑着说:“看来你的兴趣爱好很广泛啊。”
“你懂啥!搞艺术的人,兴趣和爱好都很广泛。外国有个大作家,叫什么呀,忘了。既是语言学家,还是翻译家,又是诗人,并且通晓音律!”他讲得洋洋自得,似乎他就是那位天才的艺术家。
看着他那妄自尊大的神气,我略带嘲讽地说:“这位作家叫辛格,他写过著名作品《奴隶》和自传体长篇小说《舒莎》你看过吧?”
“对,啊!”他瞪着一双诧异的眼睛说“你……你也看过不少书吗?!”并且把“你”字特别加重。
“也不多,看过几本,”我侃然一笑说“我也喜欢文学。”
“真的?”王军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还真看不出来,你的大作发表过吗?”
我说;“谈不上大作,在我们县《嫩芽》文学刊物上发表过。”
王军好像一下子泄了元气:“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在什么大型刊物上发表过呢。《嫩芽》我从来没听说过。”
看着他那轻浮的样子,我实在感到厌恶,你发表过几个字?我又想起仝经理的话。不过初来乍到,我还是强作笑颜地说:“不过,我们还算有共同语言。”
王军又心不在焉地问;”你写小说还是写别的题材?“
“都尝试着写一些。”我问他,“你呢?”
“我吗,”王军亮亮嗓门儿说起来“小说,散文,诗歌各种文体都写,不过以写小说为主,刚写完一部二十八万五千七百多字的长篇,书名叫《腾飞吧,笼中的鸟》还写过两个中篇,短篇就不计其数了。”
我问:“都在什么刊物发表过?”
王军不无惆怅的叹口气,摇摇头说:“唉,你不知道,没关系写的再好也不给你发表。我认识一个作家,你知道李中明吧,他老爸是市委领导,写的东西最疵毛,简直就是初中水平,但是写一篇发一篇,还在报纸上连载过他的长篇。现在什么都是凭关系,所以我准备研究一下社交学。”
“真的吗?”我问,“你写的那个长篇能不能让我拜读一下?”
王军摆摆手说:“我手里不存稿子,都发出去了,你这个刊物不采用,我就再换一个,你要知道,编辑们的欣赏趣味是不同的,这叫投石问路。”
我也随声附和的“嗯”了一声。
他又说:“这样吧,我现在正写着一个中篇,题目叫《钟声响了》这名字好听吧?这是城市改革中一个动人的故事,题材很新颖,情节也很离奇,等我写好让你看看。”
我点点头。王军的谈兴更浓了:“实话告诉你吧,我掌握着大量素材,就是有些应接不暇。不过,中国的文学就像穿衣服一样,也得赶时髦。对呀,你如果想写,我贡献给你一个题材,也是以城市改革为背景,这是当今最热门儿的话题。
说实话,我正写着一个中篇,很快就完稿。我说:“我对城市生活还不熟悉,对改革更生疏,这肯定是写不好的,我现在正写着一篇,是写我的家庭,我自己所经历过的,很快就完稿。”
“是吗?看不出你还有戏剧性的传奇经历呢。”王军又问,“有文学价值吗?”
“文学价值谈不上,不过这是写我自己和我家庭所经历过的,我起码具备那样一种‘如鲠在喉,必欲吐之而后快’的创作冲动,也可以说我是含着泪写成的。”我有些动情的说。
“哦,那你就抓紧写吧。”王军好像睡意突然莅临,一面打着深长的哈欠,一面拉开被子说,“写好我给你送到本市《沙平文艺》编辑部,这是个双月刊,办的不错。”
我说:“能揭示一下我和我的家庭过去的生活和遭遇,对我也是莫大的慰藉,至于发表与否,这倒不是那么重要的。”
二
我正回想着半月前这些往事,这时,仝玉菲上楼来了。
她问我:“王军走啦?”
我说:“嗯,他说去买电影票了。”
仝玉菲不以为然地说:“不是吧,听说他到编辑部去了。”
我问:“去编辑部干啥?是不是他的作品……”
“你还不知道?他的小说要发表了,上午就是一个编辑给他打的电话,听说还是连载呢!”仝玉菲打断我的话,脸上是一种既激动又捉摸不定的表情。
“真的?谁说的。”我问。
仝玉菲说:“没错,是我爸说的。他终于成功了,王军以后也成小名人了!小样儿,呵。”她说着坐到王军那张堆满书藉和纸张的破桌子前,随手抽出一张纸,大有像王军灵感爆发似的写起来。
看着仝玉菲那飘逸动人的波浪发,我想这是真的吗?王军怎么没有告诉我?
一会儿,仝玉菲站起来,把写好的那张纸条随便折叠两下,压到桌子上那只笔筒下面,对我说:“王军回来,你告诉他,让他看看。”
她说着已经快步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嘱咐我说:“小金,你可要为我保密,我给我爸说一下,再给你增加工资,反正不会亏待你。”说罢转身下楼了。听见她甜润的歌喉唱着“请你别对我说再见,我的心也和你在一起走……”
出于一种天真的好奇心,我打开了她写的那张纸条,几行歪歪斜斜的字像一组体操图解一样跳入我的眼帘:
军:你是一个知识远播(渊博)的人,比我更理解爱情需要时间。以前,我对你有义(意)冷落,正是为了考验你的意志,急(激)起你对事业的追求,你如果认为我不爱你,那才真是国际误会呢!你可知道,我内心对你的爱就像列(烈)火一样然(燃)烧着我的灵魂!我再也支持不住了,不然,这般(股)火焰就会把我整个烧灰(毁)。我们之间的误会到消除的时候了。今天六点半在大桥东头等我,一定不要丧(伤)了我这棵(颗)纯洁、真执(挚)的心。
一直默默地爱着你的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