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栋招租”。这个招贴告示，挂在小镇南巷一号，已足足两年了。
　　 几次经过，都看到它的鲜红，现在，颜色也已由红褪白了。
　　 “原来不是人丁兴旺吗？怎么一下子就整栋出租了呢！”我问夫人。
　　 夫人在这个巷子长大。她，自然知道巷子里的许多故事。
　　 “整栋招租”的户主姓胡。十多年前就不在人世了。前几年，他的老伴也随着一场急病，驾鹤归西了。
　　 家中四个女儿，也已嫁为人妇。可说是人走楼空了。
　　 往日满屋鼎沸的热闹，现在换来冰冷的铁锁把门。门前已无车马喧。看到这，心里掠过一丝凉意。
　　
　　 门前平台，有点霸气的向巷道伸出，几占了通道的一半。原来尚可进出手扶拖拉机的巷道，在他们的挣挤下，显得逼仄了不少。
　　 知情的人说，他们的房子不仅前伸，还有后展。昔日的紧缩，变得膨胀了起来。
　　 他们的后墙，除了左邻右舍，谁也无缘看见。
　　 站在孩子外公家的楼顶，我大致看清了他们房屋走向的来龙去脉。
　　 一条长屋，由巷子起端，斜插延入混乱的后街。长，足有五六十米。后街，是一片没有出路的杂乱无章。
　　 这条小巷，先是北进，再是东拐，又是东北转弯，最后，西入到底终结。
　　 巷子十来户人家，各家房子的后墙，就在这里交汇。你挤着我，我碰着你，在有限的空间里，头绪纠缠得难分难解。
　　 原来，这里都是老旧的巷道，房子都破败不堪。是一式的土坯瓦片筑盖。屋檐参差不整。道路的砖石，不是缺失了一块，就是从中断开成两节。爬满青苔的水沟，和断墙残垣，写满了往日的沧桑。
　　 大约二十多年前，“破旧立新”的愿望，才从大家的心里逐步萌发。旧屋推倒重建逐渐开始了。
　　 最早的，就是“整栋招租”。因此，在房屋起建的基础落实上，他们占得了先机。
　　 那时，改建旧房还不须要报批。在原有基础上起建，除了左邻右舍，谁也不去干涉。
　　 “整栋招租”清除了破砖碎瓦，择了个良辰吉日，地基的第一块砖，就在鞭炮声中落下。
　　 他们的眼光，尖锐的落在家与家之间后墙原有的空隙。“这次，不能让它空余了。”主人隐蔽的心算，谁也没有察觉。
　　 紧挨着别人的墙根，他们精心布下的第一个砖块，为他们房子的空间定了格。
　　 于是，房屋的空间在谁也不注意中膨胀起来。
　　 墙体直挺挺的往上窜，往上窜。
　　 遇到的第一个障碍，是左边那一户后墙右旁的飘檐。
　　 “墙要上伸，给我拆开你的屋角吧！”
　　 这户人家后悔没有在他们“落脚”的时候看过一眼。
　　 “生米煮成熟饭”了，怎能不让！
　　 于是，好端端的、构建精致的古建筑，被他们拆开了一角飘檐，房子就像一顶好看的帽子，被裁去了一角帽掩的蹩陋。
　　 房屋要建五层。墙体，还要继续上升。
　　 就像一头发威公牛的犟，谁能阻挡！他们的“牛”，是有背景的“牛”，左右邻居都是没有地位的平民百姓。
　　 公正之光，照不亮这死角。贪婪，在这里扩展着自己的空间。
　　 墙体叠起的砖块，很快，又遇到右边那一户左墙的飘檐，还需要拆开，得再让它一让。
　　 忍气吞声避让？
　　 他们反对过。可是，没有人去为你主持缩回的要求。强势面前，弱者只能选择忍让。
　　 一栋崭新的水泥砖石结构楼房，很快就代替了昔日低矮的土砖破瓦房。在左撑右展的挣挤中建起来的空间，比原来宽敞舒适了许多。
　　 欢声笑语中响起的“卡啦OK”，常常从这里传出。洗牌叠子的“哗啦啦”作响，也常常传入周遭熟睡的耳朵。这里，写意的生活一直延续了好多年。
　　 后来，寂静下来了。于是，房门挂出了“整栋招租”的招贴。
　　 落照渐下，阳光开始暗淡。岁月蹒跚的脚步，正在“整栋招租”的门前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