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清明(散文)
清明,天空飘着细雨,打湿了枯树,打湿了刚抽出的嫩芽,打湿了整个村庄。
我们来得太早,院门紧闭,大哥一家还没回来。门进不去,只好坐车里等。裹紧衣服仍然瑟瑟发抖,不如下去走走暖暖身子。大姑姐建议。
湿润的空气带着乡野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一条硬化过的马路不知什么原因,中间像是被刨开后,又在上面虚虚地掩盖着的黄土,这下被雨水淋得蚯蚓似得乱流。跳着走过去,下一道坡,就来到村子的小广场。大姑姐说:“这里曾是合作社打谷子晒粮食的地方。”那场景就和七八十年代电影里展现的一模一样,现在已物是人非了。
石碾还在,磨盘还在,水井摇辘轳的井绳子还在。只不过那是一种,承载了久远的回忆和新时代撞击而摆放的久已不见的稀罕物。新修的凉亭石凳濛着细雨,冬青草木抖着斜风,曲径通幽的青砖小路青苔湿意,拾阶而上,一树白纷纷的樱花正艳艳地怒放着。
高高低低的农家小院呈扇形,散落在山脚下,静静地沐浴着春雨。整个村庄一目了然,没有一点声音,看不见一个人影;偶尔啄木鸟会发出啄木时响脆的“嘣嘣”的声音,在这宁静的山村,愈发显得空阔寂寥。
远远地,有人喊我们,是大哥的声音。
因为雨天泥泞,哥姐的疼惜,我没去给公婆上坟。常年不住人的屋里到处是厚厚的灰尘,还夹着呛鼻的霉味。
我拿起扫帚墩布把屋子打扫了一遍,又找来抹布蘸着清水把桌子擦干净。这时,隔壁表姑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他们都去上坟了?”表姑问我。
“是啊,姑,我留着看门。”
“别干了,回来一时半刻的,又不住人,去我家暖和去吧,有“暖气”。”表姑特意把暖气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是吗?姑,什么时候通的暖气啊?”我擦干手边走边说。
“去年冬天就有了,以后再也不用烧那烟燎火熏的煤炭火炉了。”
“真好!那煤气是不是也有了?”
“煤气也有了,这刨开的马路下就埋着这两根管道。”说着,表姑举起拐棍指着马路中间那一溜覆盖着的稀黄泥土。
“怪不得呢!我也说好好的马路怎么挖开了呢!”
坐在表姑热乎乎的炕上,身子也舒展开了。
“姑,今天孩子们回来吗?”
“昨天,老二和闺女回来给你姑父上完坟就走了,老大忙得顾不上回来。”表姑深深叹了口气。
“您身体还好吧?”我问。
“唉!好啥呀,身上到处都是病,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好。”
“姑,别这么说,您看,这日子不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吗?”
“再好,也没几个人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村里就剩下我们几个老家伙在这看门守院了。”
“那您还种地吗?”我不解地问。
“种不动了,自从你姑父走了以后,我就在家门口种些白菜豆角,黄瓜茄子什么的,够一个人吃就行了。”
我安慰她说:“现在政策越来越好,村里空气又这么新鲜,自己中的蔬菜又环保又新鲜,您好好保重身体,争取活他个一百岁。”
“哈哈,那不成老妖精了。”表姑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花。
“人的命天注定,谁也说不上来。”表姑看着窗外悠悠地说道。接着又说道:“就说小卫东吧,那么健壮的一个人,还不到五十,不是说没就没了!”
“您是说我哥屋后杨婶她家大儿子吗?”
“就是她家,三个儿子,没一个成了家,看着都闹心。你杨婶寡妇失业这么多年,遭了不少罪,现在还得白发人送黑发人,没天理呀!”
我们去年夏天回来的时候,卫东已是胃癌晚期;可他爽朗健谈,从不避讳谈自己的病情,照样该吃吃,该喝喝,把生死已经看得很淡,我的脑海里还是去年那个时候的卫东。
空气一下子变得凝重,只有桌上的老式座钟叮当地响着。
天空缓缓放晴的时候,我把手袋里的糕点留给了表姑,走了出来。
远处青山如黛,一抹云霞忽隐忽现;沐浴过的树枝更显得精神抖擞,绿意盎然,多美的景色啊!我深吸了一口气。
汽车就要发动了。我灵机一动说:“我要走着出这个村。”
我的提议得到了两位姐姐的认可,老公他们几个男人只好开车去下一个村头等我们。
和来的时候一样,村子安静得只能听见我们的声音。一条小狗忽前忽后紧紧地尾随着我们,走过长长的马路,走出村子,直到拐弯消失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