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悠悠宗族情(小说)
在七岁时的懵懂中,我上了村小一年级。在父兄、老师的反复比划下,我对自己的姓名,才有了个肤浅概念。等到十二岁,到古镇上中学初一时,一直顽皮在方圆几里地的我,才发现本公社另外几个大队,还有我不少的本家……
一
在那个黑白两色的年代里,父母长辈总是每天起早贪黑,靠在生产队挣工分养家糊口;我整天的心思,则是与发小疯玩够了,再寻觅生熟食物,来填一下肚子,一直到恢复高考前,才甘心冷冷清清独自一人,猛啃书本来填充脑子。
到二十岁时,我才知道,居住当地的我们茆家这一支,共有三百余人,都缘于我的高祖立生公,曾祖“学”字辈,共有兄弟五个,被后辈们称为“老五房”。虽有祖坟在我老家的村子里,但我高祖的父亲天祖,从哪里来,是什么名讳,这些最基本的信息,连家族中所有健在的老人,都没有一位能说得清楚的,更没有谱谍、哪怕一纸一字为证。这几乎成了我们家族一个莫大的历史性遗憾!
于是,自上世纪七十年代以来,寻祖追宗、修撰家谱,就一直是我们家族这一支人的一大心结、一个梦想。
早在四十多年前,我祖、父两辈多位有识之士,仅依据“合桌烧纸”和“三代除名”两个传说,方向直指邻县西乡,开始了我们“老五房”漫长而艰难的寻祖探访。
“合桌烧纸说”,来自西乡的于水公(相对西乡,我县在东,临近黄海)。新中国成立前后,于水老人家长年在我家乡做木匠。那时他可能就知道,茆家是小姓,全国只有几万人口,所以他对我们这里的本家特别亲切。
于水公多次对我们“老五房”的人说:我们的那一支族人和你们“老五房”这一支,同属一个“东门”,祖上一直“合桌烧纸”。有人问他有没有根据,他说只要能找到西乡的族长,能够请出家谱来看,就能说得清清楚楚了。
然而,要想跨出这一步,那又何其难也!因为这里还有个“三代除名说”。其中的故事,也是相当离奇的。
话说民国二十五年,也就是一九三六年,西乡本家第三次续修家谱。决定修谱之前,当时西乡的族长委派二人,到“海里”(西乡人对我们临海县乡的习惯称呼)我们这边茆家来采集信息。哪知二人回去一番汇报后,族长听后大发雷霆,发誓与“海里”本家永不来往,后来就传出了“三代除名说”。
西乡族长为何发起如此暴怒呢?后来据西乡知情人说,是二位采访者回来讲:我们先找到“海里”的“老长房”采访,因为长房两辈领头人,先后都在当地大地主家里当大管家。可是,人家地位高,看不起我们穷酸相,根本不愿接待。后来又打听到,老三房家,有几百亩土地,在当地不仅富裕,还有善人的美称。可到了老三房,我们在围河外,一听说我们的来意,人家连吊桥都不愿意放下,还放出狗来要咬我们……
听了这样的汇报,能怪西乡族长发大火吗?可当时的事实真的如此吗?后来是我追根求源,问过我们“老五房”的两位叔叔,他们讲的,竟与西乡人大相径庭。
二位老人家先后告诉我:那时西乡两位本家是来过,当得知他们是为了修家谱的来意后,我们“老五房”几家主事人都很高兴,不仅热情招待了他们,还按当时的标准,给足了他们好多稻麦,作为修谱费用。谁知时隔不久,二人又来了,说先前给的粮食,因家里实在太穷,被他们卖了以补贴家用,还得要我们“老五房”拿出那么多粮食,他们方可交差,于是才将他们拒之门外。
可惜那时信息闭塞、交通不便,可惜我们这里的人,当时没有回访西乡,就这样东西两地本家,从此结下了“梁子”,而我们这里的人,好长时间一直蒙在鼓里。
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们“老五房”的人,可谓动了太多的脑筋,跑了一趟又一趟,可西乡的本家族长笃守“言而有信”,总是没得商量,总让来人一次次吃着闭门羹……
多年之后,城乡人员开始流动了。西乡一位本家老哥,来我镇一砖窑厂打工,正巧我“老五房”有一叔叔在这个窑厂当厂长。叔叔对他关爱有加,后来这位老哥,还举家迁到“海里”来落户。
有了这位得力的“内线”,加之西乡也有不少开明人士,对保管家谱的族长,开展了全方位的“政治攻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软硬兼施,加之我们“老五房”的长者、在外当官的、在大学里当教授的,再一次出动最强阵容,开着车子,浩浩荡荡,来到西乡族长门外,致歉再三,千求万拜,直至晚上十一点,一趟来人,才在凛冽寒风中走进屋内。净手、礼拜,直至族长点头满意,才获准一睹“老五房”人梦寐以求的《茆氏宗谱》,并于一九九一年三月,按西乡宗谱班辈顺序修改后,才同意将我“老五房”人员与西乡宗亲联谱,且作东门六世祖世斌公后裔入谱。我们“老五房”每房购藏一套,于是乎,了却了我们这一支族人的一大夙愿!
时隔二十一个春秋,二〇一二年正月初三,“老五房”族长约请我父辈和我等兄弟众人,商定修编我们“老五房”支谱,我被指定为撰写谱序之人。
接到这一从未接触过的特殊使命后,我在工作之余,利用一切时间,对一九九一年续修的《茆氏宗谱》进行了反复认真地研读,竟然发现了一个重大疑点:即在复印的原有四册老谱中,看到六世祖世斌公名讳之下,在复印时留下了一处黑墨方块,我想这一定有什么隐情!更奇怪的是,世斌公名讳后,没有六世祖母姓氏的任何记录,而且谱中没有任何特别地注明。
我考虑再三,很快将这一发现,报告“老五房”族长叔叔,他也感到十分惊讶。叔侄俩统一看法后,我在第一时间电话禀报西乡族长。他很快查阅原版老宗谱,告诉我说:黑墨块覆盖的是“无传”二字,世斌公应该是没有婚配,没有子嗣!
一石激起千层浪。我的这一发现,在我们“老五房”和西乡本族人中,可谓捅了个很大的“篓子”。因为二十一年前,一大家人花了多大功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完成了寻祖联谱的巨大工程,难道就这么个小小的发现,就能前功尽弃吗?这让多少人情何以堪呀?!
如何收拾眼前的局面?如何得到各方的认同?如何准确地写好我们“老五房”的谱序?这些都是摆在族长和我面前的棘手问题。
随后族长要我和他一起,立即采取了以下几项行动:
第一,立即召开“老五房”各房代表会议。通报新发现的问题,分析主观客原因,在各房代表意见取得一致的基础上,作出了当年与西乡联谱不当的初步判断。
第二,为慎重起见,组织“老五房”骨干成员,和我们一起驱车赶赴西乡,首先寻访木匠于水公的子孙,就“合桌烧纸说”,展开面对面地访谈,但得到的结论,还是当时的那个传说。
第三,时隔一星期,我们一行再赴西乡,与现任族长等西乡有关本家,就这一问题,逐项逐条进行会商,以防历史的误会再度发生,并达成了六点共识:
一是据清同治四年西乡《茆氏宗谱》序中“东南二门,未遍采访”之说,如我们“老五房”属其东门后裔,但未及采访,则无三代名可除;二是如在采访之列,真的“有名可除”,那老谱中必有相应记载;三是即使有名可除,将我高祖立生公上三代除名,那立生公的名讳,应留在老谱中;四是立生公的班辈,与西乡“同辈元字”不符,这是不可能出现的反常情况。五是在西乡同治四年的老谱中,如六世祖世斌公是我“老五房”祖宗,那他的名讳之下,绝不会注有“无传”二字,更不应将“世斌夫人”一并“除名”。六是西乡《茆氏宗谱》对我“老五房”无一字记载,说明两者没有紧密的关系。
第四,随后我们回来,再次召开“老五房”代表会议,并作出以下决议:一是“老五房”先祖来源,有待进一步考证,期待后裔子孙能有更大的智慧,或借助科学手段,寻找正确答案。二是“老五房”与西乡本家,虽在联谱问题上,还有待进一步考证,但在情感上,“老五房”每一位成员,以及所有后来人,都应遵循“中华茆姓是一家,西乡本家尤为亲”之精神。三是此次“老五房”修谱,要本着“尊重历史,认同现状,放眼未来”之精神,对诸世班辈进行必要的确认、调整和完善,对已用班辈和人名,一律不再改动……并将这一变化的整个过程,如实地记入谱序之中。
我们“老五房”的家谱,虽然按时敲定并印发到各房各户了,但我们的老祖宗到底来自何方呢?历史性问题,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其中的辛酸,不知能有几人真正领会?
在参加修撰家谱的二年多时间里,让我有切肤之痛般的感受,只有一句话:续修家谱,承传宗族文化,对一个家族成员及其后人,是何等的重要啊!除非你是置身事外的特殊人物!
二
三十多年来,我总要挤出时间,积极参加家庭、家族、宗族各次祭祀祖先、宗亲联谊等活动。
在参加全国性宗亲研讨联谊时,我认识了一大批德高望重的本家学者、儒商和官员,为他们情系宗族文化研究的无私奉献精神而动容!这里仅想以本家昌龙教授为例,以此表达我对他深厚的感恩之情。
昌龙教授与我同庚,今年已到花甲之年。他一直在大学任教,二十年来,在认真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他充分利用暑寒假等闲暇时间,凭借浓浓的宗族情怀,发挥所学专长,先后访问过全国十三个省市、四十多个县、一百六十多个茆氏村庄和居住地,深入开展收集资料、编辑文献、撰写论文的繁盛工作,倾力中华茆氏宗族文化研究。
昌龙教授跋山涉水大江南北,先后查阅了包括正史资料、历史笔记和地方志等大量的历史文献,仅地方志就查阅了一千多本、数百万页,发现数百种关于茆氏的记载;搜集了全国各地三十多套、一百八十多本宗谱等大量珍贵的茆氏历史资料;陆续撰写了三十多篇层次较高的茆氏历史专题研究文章。
近二十年来,不论是全国性的,还是地区性的茆氏宗亲联谊会、研讨会或是祭祀祖先活动,到处都能看到昌龙教授的身影,各地的族人,都能聆听到他的研究成果报告,而且多次都有夫人陪伴在身旁,既担任他的私驾,还兼任摄像记者。
他还邀请了宗族内一批文化水准高、热心宗族研究的人士,发起成立了中华茆氏宗族文化研究会,他任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创办《中华茆氏宗族文化研究通讯》期刊,他是《通讯》的总编。
三
中华民族,之所以能成为全世界一个最伟大的民族,我想主要得益于中国的列祖列宗,历来十分重视本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创新,主要得益于一直重视教育人民,永葆家国情怀,致力孝亲敬祖,致力爱国忠党,致力服务人民。
国是最大的家,家是最小的国。家族文化,宗族文化,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自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主席十分重视家教、家风和家庭建设,这完全符合中华民族几千年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圣贤教诲!
宗族文化研究会,是一个很好的组织。研究会是研究宗族的资源中心,研究会是连祖接智的加油总站,研究会是联通族人的信息中枢,研究会是宗亲家人的精神祠堂,研究会创办的《通讯》、宗族网站、微信群,是我们宗亲不可或缺的联络平台和思想家园。
如何才能使宗族文化研究会更有活力,更具生命力?我有这样一些构想,供爱好者参考:
第一,关于研讨会的课题确定。
课题确定要有宽泛性,让更多的有志者参与到研究队伍中来,尤其是能给宗族中的年轻人,有一个为家族文化研究出力出彩的机会与舞台。
课题确定要有灵活性,可以由研究总会直接规定,也可以与有关地方分会约定;规定的课题,可以由总会直接调查研究,也可以与分会人员共同研讨完成;约定的课题,可以由分会或个人直接调研完成,也可以在总会指导下共同完成。
第二,关于研究会的组织体系。
研究的课题多了,必须要有一大批研究人员,必然要靠研究总会和各地分会工作班子的精心组织。
在强化研究总会班子建设,加强研究总会组织力量的同时,要着力抓好全国各地分会的组建,推动各地分支族长、助理等基层负责人的队伍建设,以构建一个强有力的上下联通的组织体系。
第三,关于研究会的运行机制。
一是工作指导的联动机制。在总会、分会、分支(家族)的组织体系中,建立上下贯通、以上导下、上下一体的工作联动机制。
二是研究课题的商定机制。除总会确定的由总会直接调研的重大课题外,各地每届、每年的课题规划、计划,可由分会收集、选择,并报总会确定或备案。调研任务主要由分会完成,重大课题智力不够的,由总会分会一起完成。
三是坚持年会的汇报机制。每年召开一次年会,必须雷打不动。
总会确定每年年会的适当时间,总会、分会负责人和承担课题调研任务者,无特殊原因,务必准时参会。
可采取多种形式召开年会。比如,每年可以集中在某地,面对面汇报交流。是旅游景点的,还可以安排游玩观光,以满足不少退职退休人员经常自费旅游的需要。
如集中开会出现困难时,可在建立的研究会会员微信群平台上,集中一周左右的时间,让会员特别是有研究任务的人员,发表调研成果,相互讨论修改意见,达到相互促进、相互弥补、相互提高的目的。
四是五年换届的总结机制。按照研究会《章程》,研究会每五年要组织一次换届大会,除必要的人事调整充实外,要安排专门的工作报告,总结五年来在寻根、敬祖、和合、旺族以及家教家风建设等方面的成绩与问题,并对下一届五年的工作提出建议。
五是族务活动的指导机制。各支派的家族事务,一般都是各支族长和助理们自行操作。总会和分会可在调研总结好的经验基础上,在修谱、祭祖、扶助、家风建设、如何当好族长等方面,予以权威性和可操作性的指导。
比如,在规范修谱上,就需要一个指导性的办法。再如,在敬诚祭祖上,要有一个说服力的建议。我认为,祭祖大礼发端于商朝、成熟于孔儒。祭祖可以用三牲等作祭品,参祭人员餐饮忌讳较少一些,民间也一直如此;但如果一定要引入佛事元素,应遵循佛陀佛教的基本理念,杜绝杀生、吃荤,请来的和尚僧人更要正宗,不然所做的超度先人的法事又能有什么效果呢?已经得到超度的先人,恐怕也不需要以后的再次、多次的超度了!在我们的家族中,如果在祭祖问题上真正形成了共识,我想势必能够节省大笔支出,历代先祖在天也会感到欣慰的!
(辛丑年三月初五)
八年前我们“老五房”一支的谱牒,基本合乎修谱规范,但拿您家族如此详细的做法还有不少差距,比如影像之类我们没有考虑。请老哥方便时能把您家新谱的特色,拍摄一些发给我学习。我们下一次续修家谱,估计我更要唱主角了,不过时间至少还要十五年。衷心感谢老哥哥的极大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