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飞扬的长发(微小说)
“太漂亮了,跟真的一样!”老公帮芸理顺前额上的刘海,发出轻轻赞叹。
镜子里,棕色的发波熠熠生光,顺着白皙的额角柔柔地瀑泻在肩上。芸抚摸着发梢,仰头冲老公嫣然一笑,“还是等天黑了再去吧。”
“已经黑了,反正那里没人认识你。”
“我……”
“走吧,我开车送你。不行,咱们就回。”
老公再三催促。芸换上舞鞋和短裙,披上淡紫色蚕丝开挂衫,准备出门。
城北公园离家远,空气好,熟人少,是比较理想的地方。
路上,芸心里忐忑不安。她从小喜欢跳舞,是单位的文艺骨干。不久前,乳腺癌让她从鬼门关前走一遭,现在身体刚刚恢复。每当看见镜子里稀稀薄落的几根头发,她就像做噩梦一样恐惧,不敢出门见人,更不敢想象自己秃头跳舞的样子。
为了让她走出心里阴霾,老公昨天特地出去探路,为她找地方跳舞,已经跟城北公园的舞蹈老师徐大姐约好,今晚带芸去试试。
老公边开车边叮嘱:“刚开始运动量不能太大,累了就歇一歇……”
晚风习习,公园里树木茂盛,枝头上彩灯熠熠。散步的,闲聊的,健身的,还有吹拉弹唱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活力。
顺着伦巴舞曲《最美大中国》,芸来到一块空地,看见男女成双结对翩翩起舞,围观的人不多,心情慢慢放松下来。
这时,一个身材挺拔穿白色西裤的男士风度翩翩地走来,用手势邀请她共舞。老公向她投来鼓励的眼神。芸把开挂衫脱下交给老公,怯生生地随西裤男步入舞池。
起步后,芸注意把握节奏,走步,方步,摇摆,扭胯,转头,与对方配合默契,舞姿优美。时而轻燕起舞,时而彩蝶展翅,手心渐渐冒出毛毛细汗。
舞曲进入高潮,西裤男右手在芸腰间稍稍发力。她心领神会,调整重心,旋即转身,仰头做出一个亮相姿式。
突然,一阵晚风吹过来。“啊!”芸惊叫一声,赶紧站稳脚跟,双手下意识护住脑袋。可是晚了,假发被风吹落,在地上连翻几个跟头,散乱得不成样子。
随着这声惊叫,身边舞者纷纷闪开,西裤男悄悄撂下芸,闪身不见踪影。
音乐仍在播放,观众越聚越多。芸孤零零地怵在原地。几束强光在她光洁的头上连续快闪,天,有人用手机拍照发朋友圈!“原来是个秃子!”“活像拔了毛的山鸡。”“就是,嘻嘻……”紧接着,还有人吹出刺耳的口哨声。
芸紧紧抱住脑袋,身子缩成一团,像一只被围猎的无处可逃的羔羊,瑟瑟发抖。她不明白,这夏夜的风啊,怎么会如此寒冷!
老公被突如其来变故惊呆了,正想冲进舞池拉芸走人,被身边一位短发齐耳高个子的中年妇女拦住。定神一看,是徐大姐。
徐大姐拾起地上的假发,若无其事拍掉沾在上面的尘埃,走近芸,帮她重新戴上,然后与芸耳语了一番。
芸默默点头,擦干眼泪,平息心情,抬头注视着徐大姐。徐大姐像绅士一样优雅地摆开舞姿,左手护着芸的腰,右手托着芸的手。俩人重新起舞,踩着节拍,步伐坚定,发波弹跳,一短一长,一直一曲,自然洒脱,别有一番韵味。
曲子终了。灯光下,徐大姐与芸对视,微微含笑,取下自己的头套,祼露出锃亮发光的头皮。啊?!芸张大嘴巴,惊讶不已,迟疑两秒钟后,她慢慢抬起右手,摘落头上的假发。
一时间,舞场出现短暂的静默。
两个光头舞者手牵着手,走到舞池正中央,面向围观的人鞠躬,致谢。
人群中有人带头击掌,紧接着,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芸回到老公身边休息时,老公问:“徐大姐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芸戴好假发,说:“她说跟我一样——”话说半截,老公全明白了。“她还说要我做她的搭档,跳舞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睛。”
这时,音乐再次响起。
芸用手撩一下耳后的发丝,提起裙摆,挺直胸膛,从容地走进舞池,长长的卷发在她身后迎风而起,肆意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