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耳闻浉河港黑龙潭滴水崖下的古茶树有流年沧桑的古朴之风，但一直没有机会面缘。清明的雨带来玄机让我想去释读一种百年情怀。
　　 择日，我约上友人和向导张哥一起出发了。车轮声、风声，在耳边掠过；偶尔也听得一两声清脆的鸟鸣，只是听得这清约婉转的声音，却难见到那灵动小巧的身影。小小的鸟儿也懂得卖弄神秘，那远方的古茶树是否也具有这种天生的灵性？
　　 茶是申城（河南信阳）的魂，古茶树更是集云雾之间的灵气，于天地缥缈间似带着梦幻的仙女，缓缓落在浉河港黑龙潭滴水崖山脚下。
　　 黑龙潭滴水崖快要到了，向导张哥打开相机盖，介绍说：“绕过前面胡老汉住的几间瓦房，再往前走不远就是他孙女胡静办的双红农业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她还擅长丹青。可别小看胡老汉啊，他可是传承浉河港黑龙潭茶文化的守树人。”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郁郁葱葱的茶山，像层层阶梯与云雾环绕着，我们边赏景边听张哥讲述：“这一片的茶山主要种植的是以香高、味浓、色绿的特点饮誉中外的信阳毛尖。山后是胡静开发的古茶树基地和炒茶厂，专门生产炒制古树茶，采用的是胡老汉的传统炒茶工艺，炒出来的茶醇厚香浓。”
　　 车在山坡下停住了，山坡上有几间瓦房和一个错落有致的院落，几棵古茶树的枝叶，层层叠叠披落在院间房顶。一个古铜面色的老人，坐在院前，院门角拴着一条花狗。那花狗，察觉到我们细碎的脚步声，放声大叫起来：“汪、汪、汪汪汪。”老人，也不理会花狗，他缓缓地瞟了我们一眼，继续抽着烟啜着茶，低下头不吱声。
　　 山坡下的池塘绿莹莹的，树上的小鸟儿啾啾地欢叫。塘里传来三两声蛙鸣，鸟声与蛙声此起彼伏，引得对面山坡应声回响。阳光洒在山坡上，池塘、灌木、半黄的草上，暖暖的。风轻轻地吹动着，塘边的草微晃，对面山坡上的茶树被阳光染出碎碎的零光。我们禁不住绕着山坡转了半圈，欣赏着春天带来的怡人景色。当转回来时，老人的身影却不见了。主人不在，花狗的气焰也消了，它蜷缩在门脚边，眯着眼睛，茶杯上的茶盖半开半遮。
　　 老人呢？去了山里？我们的目光不停地搜索，又等待了会儿，还是没有看见老人出现；只见得那几棵古茶枝叶低垂，和着微风轻轻颤动。
　　 “嗨……”我们用手当成喇叭对着山坡间的院落喊着，希望有人出来。可只有古茶树的树叶婆娑起舞，没有人影儿出现。
　　 “老胡头啊，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村里的人都说老胡头就象这几棵古茶树，在山里待了一辈子。”张哥相机里已经是绿肥红瘦的一片了，他合上了相机，用眼睛瞄瞄院落边的古茶树。那古茶树，好粗壮哦，似乎两个人的胳膊都抱不住。
　　 我和友人们深一脚浅一脚地上了山坡，来到院落前，门关掩着，半黄半青的嫩草，从砖缝里挤了出来。院里院外还是没有老人的身影……
　　 我们只得站在院外，院墙边的古茶树外形如不懂修饰的村姑，它质朴而纯净，满枝丫透露出特有的底蕴和内涵，滋润着爱茶人的心。
　　 院外门脚下的茶杯里，泡的是古树茶，水已经微凉了。老人的舌尖上的余温似乎还在，张哥用手拿起茶盖，端起茶杯用鼻子嗅嗅：“嘿嘿，这老头儿的古树茶呀，是三分茶七分泡；这茶还是温的，人一定没有走远，等会儿吧。”
　　 听着张哥的话，眼睛却瞟着院墙边的古茶树，感到一种神秘与庄重从树干上的轮纹里显现出来。它经历了多少年的世事变迁才有了这一身缭绕的云雾味道，它携带着云卷云舒的从容，引起鸟叫虫鸣的灵动，彰显出玉树临风的优雅气质。
　　 我们围着树转着圈，用手抚摸着凸凹不平的纹理，仿佛要读透它蕴藏多年的神韵。难以想象它用了多少年日夜的修炼，才修来这万般的灵性，它的枝叶用特有的馨香，涤荡着因疫情带来的些许沉重和压抑。
　　 风微微地吹动起来，天空上飘浮的云朵，像极了水墨画。云朵移动变幻着，远远看去，居然像古茶树的形状，但一会儿便随着阳光散开了。近处田埂上，金灿灿的油菜花充盈着明媚的四月天。
　　 我们在院外伸头朝里张望，半掩的门随着风儿微微摇晃，隐隐约约看到院内屋里的墙上挂着茶树的国画，想必那是胡静的手笔了。
　　
　　 二
　　 这坡上院边的古茶树里似乎有一些诗意，它带着一路走来的曲婉悠远，与爱茶人默默相望。一个老人与孙女坐在这树下，在经过无数次思想观念的碰撞融化之后，保护和合理利用这些古茶树的方案最终确定下来。老人所执著和坚守的，是世代相传的理念与规矩。而孙女要做的，是把这些好的传统和理念继承下来，发扬光大，也让优质资源能够造福桑梓。
　　 正在解读古茶树的丰富内涵时，后山响起了轻快的曲子：“正当天边一抹的红霞，风儿吹绿满园红山茶，你转身就像是一幅田园风景画……”胡老汉哼着小曲儿，手背在腰后，慢慢地朝这边走来。
　　 张哥看见胡老汉，合上相机，冲老头笑着打了声招呼。胡老汉咧着嘴笑，脸上的皱纹像极了古茶树自然深厚的树纹：“你小子又来讨茶喝了。”他推开院门，搬出几把凳子，我们围着那张陈旧的小木桌，纷纷坐了下来。
　　 坐定后，胡老汉告诉我们古树茶有着独特的味道：刚入口时特别的苦，咽下肚后，便生出一股淡淡的甜味,就像生活一样，先苦后甜。
　　 他边说边从里屋掂出个陶罐茶壶：“我这门前的古茶树是清朝一官员留乡置栽得以留存的百年老树，历史悠久着呐。当初发现这几棵古茶树，就倚树盖了这间小院，我守着树过了大半辈子啦。来，喝茶，这是我用传统工艺炒茶法炒制的古树茶。”
　　 茶壶里的水流动着灵气，如山间的清泉一样甘甜醇香，一杯杯的茶置放在那张旧木桌上。我们抱着朝圣的态度，小心翼翼地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瞬间一股苦涩遍布唇齿之间，但紧跟着清香和甘甜先后袭来，清甜的香气沁入心脾。
　　 老胡头侧着脸看着我们：“看来，你们是爱茶的有缘人。”
　　 “那胡静那丫头为啥非要回来办公司？”这时，张哥把我们的好奇给抖了出来。
　　 “她啊，非说山里的土好水好树也好，一定要研究开发古树茶，带领大家致富，可这是件容易的事儿？我当初琢磨着呀，她是中了邪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带大家致富？多少汉子都没有办成的事儿呀。家里人深知种植炒茶人的清苦，就一门心思培养她跳出龙门。可谁知道，唉，这丫头倔得很，认准的事情谁也拦不住，她说干就干，卷着行李回了山里。一回来就联系村官开会，茶余饭后往村民屋前屋后跑，考察土质；最后一张纸上盖了红章，公司就办了起来。”老胡头边得意地说着，边给我们的茶杯里续水。
　　 交谈甚欢时，院外传来一片嘈杂声，几个采茶老汉从田埂上走来，其中一位冲着张哥打声招呼。
　　 “嗨，丁哥，你腿脚真好。采茶一天工钱多少？”张哥亮起了嗓门。
　　 “采半个月的茶，歇八天干八天，工钱胡静照给，一天一百多块钱，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出来找点事儿做。”丁老头咧嘴笑着，不一会儿，他的身影远去了。
　　
　　 三
　　 院里，胡老汉继续陪我们喝着茶：“我啊，老了，把研究了一辈子的炒茶工艺都传给这些跟着胡静干的年轻人。算是当爷爷的帮她一把喽。”老胡头眯着眼睛，享受着茶水的清香，“村里人都说我炒的茶好喝。”自信溢满了胡老汉的脸庞，他转过头望着远处的山，高山上云雾缭绕，那里有茶山人的希望和憧憬。
　　 院墙边几棵渡过沧桑岁月的古茶树微垂着的枝叶，象老胡头的胡须，也随着微风颤动着；其散发出来的神韵也象极了这位坚守茶山的老人。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采茶的人陆续下山回了村，我们也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个院落。临走前，老胡头将一节密封了两端的小竹筒塞给了我，说：“不拿下次不准来，我这茶只赠爱茶的有缘人。”我只好接过小竹筒来小心地装进提包里。
　　 风轻轻地吹着，老人站在院门口挥手相送，那小花狗也摇着尾巴送我到了路边的车前。车行一阵，我回头望去，仿佛那院落、围墙、大门、老人并未随着车轮远离，此刻的心绪已沉醉于山坡上的古茶树上不能释怀。